垂珠+番外(7)

作者:绮楼 阅读记录

“秦彻,字川原,奉旨前来沧州巡察海关兵防。”他介绍自己时这样说。

安隅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两人熟悉之后,他纠正她的称呼:“殿下听上去疏远,以后叫我秦川原。”

两人坐在海边,脚腕插进砂砾,一起远眺渤海时,他侧过脸笑着对她说,安隅望着他唇角常年含笑的影子失神。

他探手刮她的鼻子,把沙子粘到了她的鼻尖上,“不好么?”

她回过神摇摇头,又恳切地点头。他翻身跪坐起来,捬去掌心的砂砾,捧起她的脸用汗巾小心翼翼拭去她鼻尖上的沙,笑问:“我明年还来找你玩,好么?”

安隅不敢奢望,垂眼遮起失落:“长安离沧州太远了,近两年别的海域还有战乱,圣上不会让你来的。”

“你信我。”他用小指相邀,勾住她的:“我跟你拉钩,绝不会食言。”

那年他十五岁,她十二岁。至她十六岁及笄,他每年夏天都来海边找她,他没有食言。

他十九岁那年授封山南道,他再次从长安跋涉,两人最后一次在沧州相见,“明年开始我要在襄州长居,今后不能轻易来沧州了。”他说。

安隅双臂撑起肩颈,仰面朝天阖上了眼,眼尾有酸意溢出,“恭喜殿下,”她难过,两手攥满了砂砾,“明年你要及冠了,提前祝贺殿下。”

他的手追过来握住了她的,也闭上眼享受日光的照射,“襄州没有海,不及沧州的视野辽阔,我若让你跟我走,安安,你会么?”

安隅听懂了他的暗示,脸颊被日光染得绯红,“我今年才十六岁……”她犹豫,萌生了退意。

他握紧她的手不肯丢,“没关系,我等你长大,等你长到二十岁,一百岁都行,我要的,只是你点头。”

他们同时挣开眼相望,他凝视她良久,俯身过来把一枚吻印上她的额头,轻声催促:“快些答应我,你不答应我,本王只能找都督大人闹了。”

安隅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害羞了:“殿下真讨厌。”

他拉过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不是殿下,”他再一次认真纠正她:“安安,你叫我川原。”

她蜷起手指捏捏他的耳廓,上齿咬下唇,露出八颗皓齿,顽皮地道:“秦川原。”

“不是秦川原,是川原。”

“川原……”

皇帝凝望熟睡的她,死寂中咬紧了下颌。一丝凉意入骨,沿着筋脉切割,伤得他肺腑发痛,心如刀绞。她近在咫尺,他垂手可得,这般距离却不啻相隔蓬山万重。

周子尚迟迟不见圣驾,便走近打探。不料却撞见皇帝面色灰败,身姿颓废的剪影,昏暗颜色里独坐,石雕一般。

他大吃一惊,忙道:“陛下可是不适?奴子这就宣奉御大夫,早朝先叫散了吧。”

“不必,”皇帝嗓音有些嘶哑:“今日有要事商议,朕没事。”

海浪一下子淹没过来冲散了眼前的画面,安隅猛地睁开眼,她捂住胸口起身,剧烈喘息着,匆匆一眼,只捉见一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宫女们听见她的声息,忙从室外转身进来伺候,烟敛抚着她胸口顺气,红着眼心疼地问:“娘娘又做噩梦了么?奴子宣御医来瞧瞧吧?”

医士、药石,治得好躯体,治不了心病。

“不用,还好。”安隅慢慢躺回塌上,望着头顶龙凤呈祥纹样的幔帐发怔,“圣上刚刚离开么?”

烟敛道是:“圣上前脚刚走,娘娘就醒了。圣上今日心情似是不佳。”,顿一顿,旁敲侧击地问:“娘娘……昨晚圣上没……”

她轻喟,否认道:“没有,他没有为难我。”

话落,安隅把手搭在额前隔绝了天光,陷入绝望。她不愿再做类似的梦境回顾过往,这会让两人同时感到难堪,无处遁形。

“娘娘,”烟敛又道:“凝安宫方才有人来回话,说公主想娘娘,要来见您。”

“先不见了,”她紧紧阖上眼,口吻厌倦,“昨日不是刚见过么,既定的日子再见。”

安隅不明白,为何就一次,她就怀上了他的后嗣,为他诞育一位公主。生产那时,她的印象也是模糊的,只记得刀割般撕裂的痛。牵涉到他的事,总是离不开一个痛字。

看得出皇帝很高兴,坐在她的塌边守候,把身影低垂,脸上带着紧张、欣然的笑意,对她说了一些什么。她从他的掌心缩回手腕,躲进被子里抽噎,她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公主的降生不在她的预期内,他给她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秦酎浓,皇帝为公主取了这个名字,何种寓意?随他去吧,安隅不愿探究。

公主五岁,年龄幼小,对母亲有天然的依赖,安隅辜负了这份感情,她让公主跟后宫嫔妃们的步调保持一致,只允许她们在每月一日,五日,十五日,二十日前来拜见。她疲于应对,能回避就尽量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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