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傅湘衡被老大夫狠狠扎了一针，咬着唇没敢出声。他无声的指指面前的案几。

夏翊低头一看，才注意到案几上铺着羊皮地图，上面是山川河流。青山、黑水河，还有他们要誓死保卫的青城。

“这是战局？”夏翊低头仔细看着问。

傅湘衡点头。今日他太过疲惫，只得叫了手下众将来府里议军情。

夏翊见那青城南侧插着几面小小的军旗，有些不解的抬头望傅湘衡。

此刻鹿血在他胸口上扎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好在鹿血手艺精湛，那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痛楚来。

“我想……”傅湘衡不敢乱动。只是半靠着说：“这一次不固守城内，而是在城外扎寨。”

夏翊略微讶异，她摇摇头问：“自古守城最为稳妥。攻难守易是兵家熟知的道理。将军为何会有出城的想法。”

“这……还是受了阿依夏的启发。”

“我？”

“是。”傅湘衡点头说：“那日我昏睡不醒。你独自击退叛军，不就是杀出城去？”

夏翊想了想那日的情形，还是摇头说：“青城的城墙有些地方确实需要加固加高。可是并不代表出城去就是一个良策。那一日毕竟叛军人马不多，我才敢冒险，可是俺答大军来袭，情形完全不一样。”

“情形确实不同，却值得冒险。”傅湘衡看看鹿血，示意他把针拔了。

鹿血也没答话，沉默着飞快拔起银针。

“好些没？”鹿血小声问。

傅湘衡体会了片刻点头笑：“先生真是妙手回春呢。”

“你那么想回春吗？”鹿血冷冷的问。傅湘衡不敢再招惹他。

此时夏翊看看那地图，又看看鹿血。似乎觉得当着他的面商量此等要事不妥。

傅湘衡却含笑说：“无妨。先生每日关在院子里，想泄露军情也泄露不了。再说……先生若是想害我，还需如此麻烦，下几味药就好了。”

鹿血冷哼一声：“哼，算你明白。可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开战之前放了我。”

“放心……”傅湘衡合起衣领起身，走到案几旁，伸出手指点划道：“阿依夏，你想想，咱们这一次要护的不光是青城，还有凉城，以及周边几个族人占领的部落。若是咱们困守青城，一旦败了，这几座城池百姓都会遭殃。”

他把那几面战旗插在青城南侧的要塞上，这里是往东的必经之路。

“困守城池最怕敌人切断供给。俺答通常的做法是把周边的村落也杀光，切断水源。若是他包围青城十天半月，青城危矣。”

他用修长的手指摆弄着那些印着“夏”字的小小旗帜说：“可若我们在城外搭起屏障。不仅周围村落可以免遭屠杀，凉城等其他几座城池也进可攻退可守。”

他见夏翊沉思，走到她面前，沉沉的说：“如此安排，万一我们战败，可以给身后百姓生的希望。他们可以往山里跑，或是顺着黑水河往东跑。我们虽然面临深渊薄冰，却是对百姓有个交代。”

一旁垂头收拾针具的鹿血，听到傅湘衡此话，眼波微动，不禁攥紧了手指。

身后的夏翊一直沉默。

傅湘衡疲惫，又靠回虎皮椅子上说：“翊儿，你是一国之君，请公主以百姓为重，仔细斟酌。”

“可是，衡哥哥，你就不为自己考虑吗？多日征战，你的身子哪里受得住？若是在城池里，你好歹能有喘息机会，若是在平原扎寨，四面受敌，你是用血肉之躯当作屏障呀。”

傅湘衡抬起头，两腮微微绷紧了，沉吟良久才说道：“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赢病卧残阳……”

夏翊懂得那诗句的蕴意。她深吸口气，不敢看傅湘衡的脸，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轻声说：“翊儿明白了……”

女子复又抬头望向鹿血，强颜欢笑道：“那就要有劳神医了。”

鹿血脸一紧，诧异道：“关老夫何事？他爱在哪扎寨一个郎中可管不了。”

“有劳神医帮着将军多加调理。让将军身子快些好起来，在沙场上可以一当百。”

傅湘衡闻言微不可闻的松口气。这就是他的阿依夏，一贯的通情达理，不会把儿女情长当作牵绊。若不是因为夏翊的深明大义，他傅湘衡成不了天下第一名将，也就没有了后来的铁鹰战神。

他眼睛望着夏翊，嘴里却奉承着老大夫。

“神医医术绝妙，傅某不日就可纵马平川了。”

鹿血的一套家伙本已经收拾停当。此刻又是摇头叹气的拆开，执着一根最长的银针走近了傅湘衡说：“把衣服解开。”

傅湘衡拢了拢衣领往后躲着问：“不是刚扎完了吗？”

“我把你那胃腹上的旧伤也收拾收拾。什么纵马平川，吃的像个猫儿一般，就是纵驴纵骡子都不好使。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