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160)

云畔忖了忖道:“要不然这样,让公爷帮着打听打听,究竟耿郎子和那个通房情分有多深。倘或当真得宠得厉害,那这件事就得仔细商议了,或是婚事暂缓,或是让他们把人送走,总不好一嫁进门就去和底下人争宠,那可成了什么了!”

惠存听她这样说,顿时眼睛都亮起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说:“阿嫂,你也是这么想的?不瞒你说,我心里的想法不敢说出来,怕祖母和阿娘怪罪我,只好自己一个人憋屈着。现在好了,我有阿嫂懂我,我就不孤寂了,总算有了底气。”

云畔话虽是说了,其实也忐忑得很,毕竟是小姑子,和嫡亲的妹妹又不一样,自己原也是到人家府上过日子,小姑子的事至多是出出主意,不敢随意定夺。

只是话因一时义气出口了,却也不后悔,拉着惠存道:“你要是想同母亲说,自己一个人不敢,我可以陪着你一道去,替你壮壮胆。不过这事你暂且也别急,我找见机会和公爷提一提,先让他打听过再说。”

惠存道好,“阿嫂,我的事就托付你了,好歹放在心上,千万不能忘了。”

云畔又说了些安慰的话,说还有时间,犯不上急火攻心,让她先回去歇着,自己返回续昼,一面安排钞引的卖出买进,一面等着李臣简散朝回来。

期间姚嬷嬷又进来回禀,说想法子搭上了以前在柳氏跟前伺候的婆子,辗转打听到一点潘嬷嬷和韦嬷嬷的消息。

“前两日侯府内被金二娘子狠治了一回,往日那些跟在柳氏身后的婆子都和她划清了界限,再也没人给她保守秘密了。地动那日,柳氏确实往外送过人,据说是送到庄子上去了,但究竟是哪个庄子,却不得而知。我们老头子使了钱,想找出那个驾车的人,可惜柳氏也防着这一手,早就花钱把人打发出府了,因此盘问了半日,没人说得清来龙去脉。”

云畔坐在那里仔细思量,“庄子……侯府的庄子有六七处,远的近的相隔几百里,反正只要人没被她害了,就能找回来。嬷嬷,你想法子派人往各个庄上跑一趟,尤其最远的那一处在兴元府,从这里过去有五六百里路,我料着,人兴许是被送到那里去了。”

姚嬷嬷说是,“我这就让他们清点人手出发,就近的庄子,大约三五天便有消息传回来了。”

云畔点了点头,“多给几吊辛苦钱,长途跋涉怪热的。”

姚嬷嬷应了,退到滴水下传令去了。

云畔崴在竹枕上,长出了一口气,早前身边伺候的人,被柳氏给弄得四散飘零,旁人倒算了,潘嬷嬷和韦嬷嬷必须找回来。阿娘去世一年多,和她有关的人和事务越来越少,再久一些,好像要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自己无能为力,只有尽量留住当年伺候她的老人,即便话语中偶而提一提她,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慰籍。

后来迷迷糊糊睡过去,梦见了阿娘,阿娘不说话,就这么含笑望着她,不像当初病重时候那样瘦弱,人变得白胖起来,眼睛里也有了神采。云畔想和她说一说侯府的现状,她只是摇头,似乎再也不想过问爹爹的事了。

这样也好,云畔想,这辈子的愁怨了结,下辈子再也不要相见了。只是她心疼阿娘一个人,忍不住哭起来,正泣不成声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她,一声声急切的“巳巳”。她从梦里醒过来,发现李臣简正坐在她榻前,卷着袖子给她擦脸上的泪,那绛红的衣袖被眼泪染出了深浅不一的痕迹,他面上有忧色,问:“怎么了?做梦了么?”

她还未从痛苦里抽身出来,孩子一样微微瘪了下嘴,眼睛里又漫出泪来,却极力想要自控,挣扎着坐起身道:“公爷,你回来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伸手来搂她,让她静静靠在自己肩头,抚她微微抽泣的脊背。

隔了好久,他才轻声问:“梦见岳母大人了么?她在梦里怪你了吗?”

她说没有,“就是不愿意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他说不会的,“她那样聪慧的人,一定知道你的苦心,安排个新主母不单是为了大家的名声,更是为了借金二娘子的手,替她报仇。”

所以啊,这世上最了解她的,还是这新婚不久的丈夫。

云畔紧了紧搂住他脖颈的手臂,轻声呜咽起来:“郎君……”

他听了,微微怔了下。

她一向是公爷公爷地叫,偶而唤他一声郎君,居然让他受宠若惊。也或者是现在正迷糊着,等清醒过后便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公爵夫人,所以这时光短暂且温情,没想到自己散朝回来,会遇见这样的意外之喜,着实是缠绵缱绻,仿佛一瞬坠入了温柔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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