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四犯(40)

向序倒是,先送明夫人出了厅房,转身看檎丹搀着云畔走出来。

那点愁绪很快在她脸上不见了踪影,她又是原来淡然的样子,带着点歉意轻声说:“因我的事,惊动大哥哥了。”

向序摇了摇头,想安慰她,却找不到说辞,半晌憋出两句话来:“别难过,离了那虎穴狼窝,好日子在前头等着你呢。”

这样简单又朴拙的鼓励,好像也能让人心生暖意。

云畔笑的时候有种沉静的美好,她是个经得起推敲的姑娘,并不因没了根底就慌张无措。进了她的小院,院子东边有一排蔷薇架子,架子下放着竹编的圆桌和小圈椅,她比了比手,说“大哥哥上那里坐坐去”。

这是她身为闺阁女孩子的矜重,不与男人同室而坐,要坐也在光天化日,人人瞧得见的地方,这样可以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闲话。

向序依言坐下了,看她欠身坐在对面,小心地觑觑她的脸,只见她垂着眼睫,神情淡漠。

大约察觉他一直悬着心吧,抬起眼复又笑了笑,“大哥哥不必担心,我好着呢。”

向序松了口气,他没有和年轻的姑娘打过交道,也琢磨不透女孩子的心事,但巳巳的通透让他执着地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只要她说没事,他就可以暂且心安了。

鸣珂端来茶盘,云畔站起身,牵着袖子将建盏放在他面前,和声说:“这是我自己配的香饮子,大哥哥尝尝。”

向序低头看,古拙的茶盏里盛着碧清的茶水,微微漾荡之间夹裹着几片桂花。她拿木匙舀了两颗熟莲子放进他盏中,那莲子就像沉进水底的月,惊艳了晨起的时光。

云畔自己端了一盏,指指边上小火炉,“我是拿果子和茶叶一同烘焙,再煎水调蜜制成的。我爱吃甜的,不知大哥哥喜不喜欢。”

向序忙说喜欢,低头尝了一口,果然茶香里带着果香,不像市面上常见的紫苏熟水,豆蔻熟水似的,初入口有一股草木的青涩气息。

静静和她对饮,时光仿佛也慢下来。云畔不说话,眼睛里也没有哀愁,只是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向序把建盏放回碟上,轻轻一声脆响,略沉默了下道:“人活一世总有些山高水低,不要因为那些不值得的人,让你觉得人生不顺遂。那天父亲是当着同僚们的面质问江侯的,柳氏固然再得宠,离了侯府也寸步难行。”

每个人都在为她打抱不平,其实自己除了当时失望,没有任何伤筋动骨的损害。

因为早就有预料,最后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意外。柳氏能忍耐,有手段,只是算漏了她能平安到达舒国公府,如今面上虽得胜了,往后苦恼的地方不会少。

云畔不声不响,心里有成算,柳氏生了三个儿女,已经不能像无所出的婢妾一样随意处置了。目前看来那张奴籍文书只能限制爹爹扶正她,但将来的事可说不准,或者可以转赠别人,做个顺水人情。

至于自己呢,有钱财傍身,就是最好的安排,所以不像其他遭遇了变故的女孩儿那样自卑自苦。她暂且把那件事放下了,似乎连提都不想再提起,替向序又添了点香饮,曼声说:“阿娘走后,我想自己大抵只能在闺阁等着出嫁了,没想到遇见算计,倒让我有幸走出幽州,到上京来,见一见阔别的姨丈姨母和梅表姐,又认得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哥哥。老天既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妙处,我如今没有流离失所,也没有六亲无靠,不过换了个地方制香制墨,烹茶插花,没有哪里不足。大哥哥,我还有个愿望呢,你猜是什么?”

她眉眼弯弯,眸底倒映着茶盘里的山水,向序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起来,不敢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在瓦市开个茶肆,卖各色的香饮子。”她边说边比划一下,“临窗的白墙上挂满简犊水牌,上面写着茶水名,客人来了看牌点茶,放下半卷竹帘,和邻座间隔开,就算女客光顾也不会不便,这个主意不错吧?”

向序听她不紧不慢地描述,脑子里浮起寿松卷帘,矮桌圈椅来,便笑着说很好,“上京女眷常逛瓦市,就算单做女客的生意,必定也会很兴隆。”

一旁服侍的鸣珂笑吟吟插了一句,“娘子还可以兼卖乾坤核桃。”

向序听了纳罕,“什么是乾坤核桃?”

说起这个鸣珂就很有兴致,嘴里说着:“是我们小娘子的巧思……大公子等一等。”一面跑进屋里去了。

云畔有点不好意思,含笑说:“是我做的小玩意儿,闲来无事打发时光的。”

鸣珂很快便取了两个核桃过来,放在向序面前。

乍看没什么特别,可能唯一奇特的,是开合处系着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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