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入云端深处(66)

作者:杳杳云瑟 阅读记录

易禹大笑:“这就是凡人的局限了,再怎么活,也不过数十年的寿数,哪能窥得轮回奥妙?”

他扑棱着翅膀,侃侃而谈:

“当真是说来话长啊说来话长,且容我细细道来。要说那个时候,还不曾有这劳什子的云归,啧啧,你也不是个面黄肌瘦的小不点,生得玉雪端秀,却假正经地很,待谁都没个好颜色……”

“你说的是多久以前的事?”木谣打断他,“没有云归,岂不是仙元时期……”

“正是三百年前的仙元元年!那时百家仙门尚未成形,那天你领着一堆人闹哄哄地上山,浑身上下就背着一把破剑,脾气硬邦邦的像个臭石头,我不过吃了你的一块点心,便一剑劈了过来,吓死个鸟儿喔……”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音还没落地,一道苍老的咳嗽声忽然响起:

“易禹!早给你说过多少遍了,言多必失。你一抹傻鸟的魂魄晓得什么,”

那声音不急不缓的,好似是从鸟儿停栖的树身里传出,“小女娃,他成天嘴上没个把门,胡说八道惯了,莫要信他,就他那碗口大点的脑子,能记得明白多少事?”

易禹不服:“我说的不都是实话么?”

空吟:“多少真多少假,恐怕只你自己清楚。”

易禹扭头伸舌舔了舔翅膀,却是没有接话了。

空吟便问木谣道:“小姑娘,你方在这池子里泡了许久,可觉身子舒朗了些?”

木谣听着这声音温和,又隐隐耳熟,像极了某个多年未见的长者,不免心生亲近,点头道:

“是清爽了许多。”

易禹瞅着她,酸溜溜地:

“就为你一个凡人小姑娘,他竟舍得布下结灵引,你可知那结灵引需得以——”

空吟再度打断了他,长长一声叹息:“好生修炼,莫要辜负了这园子主人的一番苦心。”

木谣张了张口,她心里有些好奇“结灵引”是什么,易禹却叽叽喳喳地与那树攀谈了起来:

“老匹夫,你说,假如一个凡人找回了前世所有的记忆,那么他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吗?”

空吟哼了一声:“即使变不回去又怎样?我现下瞧了,觉得她这样好得很。我可提醒你,莫在人跟前说些乱七八糟的,有闲暇随你怎么去云游四海,死在外头也没干系。”

易禹翻了个白眼:“死有什么可怕?我只怕不能快意地活。……唉,大概真是活的年岁久了,这一歇下,倒愈发怀念往昔的日子了。”

“你还记得?”

易禹笑了两声:“我虽不大记事,但那感觉隐约还是在的。我从前过的日子,大约是很痛快,又很热闹的。就像我出去见到那些集市上的人儿一样,我从前,大概是像他们一样的生活着。”

易禹换了只脚站着,歪着头问:

“老匹夫,你说这世上怎会有那么多人呢?那么多熙熙攘攘的人,却没有一个是我的同类。”

清晨的光芒透过树枝,打在他的尾羽上,溶进一片黯淡。

易禹自顾自地摇着头:“唉,我在想什么呢,同我一样的那些人,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死光啦。”

他沮丧地垂下了眼睛。

木谣脖子仰得有些酸疼,看着人面鸟垂头丧气的模样,想起那位树爷爷说他是“一抹魂魄”——

原来这个易禹不是活物么?那么它是存在于三百年前的生命么?而且它也在幻境里出现了,那么那个幻境是三百年前她的前世么?

可是她在幻境见到的那只人面鸟,跟这个易禹,就好像那狐狸神君,与如今的风荷,有着非常鲜明的差异。

这差异除了容貌上的细微改变,还有那种颇为迥异的气质。

具体又是什么呢,耳边听见易禹一声叹息,木谣皱着的眉毛忽然展开。

贪嗔痴怨,喜愁悲乐。

人的情感。

她想起不灭纯净无杂质的淡金眼瞳,与风荷含笑又压着愁绪的黑眸。

一番比较,猛然惊觉,荷君较之那只狐狸,好像,好像更多了许多人情味儿。

这人情味儿,也许,正是因为在这广袤人世间磋磨,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积淀下来。

木谣浑身一震。她忽然意识到,她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个点。而这个点,她早该想到。

那就是时间对于一个人的雕琢性。

说起来她根本没有把幻境中的当成真实存在过的,她对于那些人与景物的感知只是基于自己的眼睛,她所看见的不灭是什么样子,易禹是什么样子,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具体的概念。他们就像话本里的人物。她没有想过去深究他们的结局,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冷冰冰地观望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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