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15)

班哥甚是喜欢这只老虎,他与它相伴三年,在府里的时间大多同它度过,比起虎园中其他畏惧将军的奴从,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照顾它。

班哥道:“将军,我要走了。”

将军脑袋动了动,抬起前掌,往班哥膝上蹭了蹭,发出哼哧的鼻音。

班哥掌心贴贴它的鼻端,道:“我总不能一辈子伺候你,这里虽好,但不是我想要的。”他俯身不舍地抱住它,“我就要去公主身边了,你保重。”

将军舔舔班哥的掌心,班哥沉静的乌眸总算流露出与年纪相符的一抹稚气。

他道:“你且等着我,或许有一天我能给你修一座更大更好的虎山洞穴。”

他贴着将军绮丽光滑的虎毛,侧脸埋进去,良久,起身离开。

班哥走出铁门的那瞬间,虎山深处忽然传出将军沉闷如雷的一声吼叫,惊天动地,仿佛是在为人送行。

灯火通明的堂屋里,破天荒点了数盏油灯,房间每个角落都被照得清清楚楚。郁婆坐在榻上,打量这间新换的屋子。

前几日班哥忽然说要换住处,他们从那间破旧的草屋搬出,住进了飞花巷的一间宽敞小宅,两间瓦屋,五脏俱全。

住进干净宽敞的屋子,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老鼠啃脚,好是好,就是心里不踏实。

长安寸土寸金,即便租赁,也花销极大。

郁婆一看这屋子,便知赁钱不便宜,更何况班哥还买了个小婢子照顾她。

换过新药施过几回针后,郁婆的病情得以好转,不必人扶,亦能从榻上坐起,白日里也能下地走上几步。班哥从外面回来后径直回了他自己那间屋子沐濯,郁婆在小婢子的搀扶下到屋门边等候。

门吱嘎打开,班哥头发湿湿垂在脑后,一身干净布袍,如玉的面庞被月光映得清清冷冷。见到郁婆,连忙上前,禀退小婢子,自己搀着郁婆回屋。

郁婆让班哥坐好,拿过罗帕为班哥擦拭湿发,开口便问:“你哪来这么多钱换屋买婢,难不成又是崔家人赏的?”

班哥避重就轻:“全花完了,没钱了。”

郁婆叹息:“班哥,老实说,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班哥缄默,半晌方缓声道:“阿姆,我要进宫了。”

郁婆震惊,以为自己听错,僵滞道:“你、你要去哪?”

班哥再次道:“我要进宫,去永安宫,去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

郁婆身形一颤,几乎拿不住罗帕,两只手不停发抖,喘着气直直瞪向前方:“不、不准去。”

班哥见状不妙,慌忙将郁婆扶到榻上坐下:“阿姆,你别气,先听我说。”

郁婆面容发白,说不出话来。

班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没有和阿姆商量就擅作决定,可那永安宫,我迟早是要进去瞧一瞧的。阿姆以前不是说过吗,见识过永安宫的人,此生才不算白活。”

郁婆缓过好几口长气,总算魂魄归位,一掌抬起又不舍得,生生回转扇到自己嘴上:“我只说过那么一回,还是在你四岁时说的,你怎地就记住了?”

班哥打趣笑道:“阿姆忘了?我从小聪慧过人过目不忘,便是襁褓之中听到的,现在亦能记忆犹新。”

郁婆撇开头不看他。

班哥讨好凑上前,可怜楚楚:“阿姆,难道你忍心看我白活吗?”

郁婆道:“什么白活不白活,你才多大就说这话?”她想到那座威严华丽的永安宫,想到自己少女时代度过的那些热闹和寂寞并存的宫廷岁月,眼神渐渐缓和。

班哥趁势低声道:“等我进了宫,也许真能找到那个叫王大脚的御厨,让他为我做一道阿姆说过的玉露团,我还想去梨园瞧一瞧,看立部伎的舞女们是否真的能够腾空而起做掌上之舞,阿姆曾经说过的那些美食与美景,我都想亲自尝一尝看一看,阿姆怀念那里,我替阿姆重温,也算是阿姆亲自回去了。”

郁婆并不上当,气红脸道:“你何时听我说这些了”

班哥理直气壮道:“我四岁那年,阿姆和隔壁卖豆腐的娘子说的。”

郁婆怎会想到自己多年前一时酒醉失言说过的话被班哥听过后便记住了。她回想起来,只记得那是个午后,班哥明明在屋里熟睡。早知如此,打死她都不会沾一滴酒说一句话,她宁愿成了哑巴,也不要说出那些话让班哥听到。

郁婆从昔年对永安宫的眷恋回过神,她清楚地知道,永安宫虽好,但里面的人却比猛兽凶恶万倍。

郁婆抓牢班哥的手,道:“你不想白活,可好歹也得有命活。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是个再凶险不过的所在,阿姆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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