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26)

从床上睁开眼时,依稀还能看见半个月亮高悬空中,等他穿戴整齐来到寝堂大门时,月亮没有了,雾气蒙蒙掩着大地,他笔直往门前一站,鼻尖沾着露珠,他盯看紧紧闭拢的门窗,知道今天一定是个艳阳天。

站了不知多久,腿站得酸乏,但他的身板依旧直如一条线,一动不动,像个泥塑人儿。

早起的宫人看见班哥,惊讶还有比自己起得更早的,凑近瞧了几眼,也没搭话,撇头和同伴说笑。

“瞧这孩子,人小鬼大,第一天来,就如此殷勤。”

“你少说两句,我看他那模样,也不像个孩子,长得又高又俊,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造化。”

班哥站立如松,宫人自他面前指指点点,他全当听不见看不见,若有谁离得近些,眼神对上了,他便笑盈盈唤一声“姐姐好”,羞得人快步走开。

随着众人从梦中苏醒,宫殿各处逐渐热闹起来,唯有小公主所在寝堂悄然无声。

过路的玉壶好心提醒:“殿下贪睡,巳时才起,现在还早着呢。”

班哥笑道:“多谢姐姐。”双脚一步未挪。

玉壶叹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宝鸾昨夜看书一时入了神,比平常要晚睡,今日睡饱起来,巳时早过,已近正午。

傅姆中途进屋劝宝鸾吃过再睡,故而宝鸾此觉一分为二,眼睛都没睁开躺在床上任由人喂食,而后一鼓作气睡到现在。

傅姆拧了帕子为宝鸾擦脸,半是抱怨半是心疼:“又不是什么话本,殿下怎么就看得那般入迷呢?往后可莫要如此,夜里还是早睡些好。”

宝鸾翻过枕边的书,道:“它不是话本,却比话本更精彩,表兄文采斐然,这里面记载了他这几年去过的地方,我一读它,便犹如身临其境,欲罢不能。”

傅姆指了另两本放在枕边的书,“让殿下欲罢不能的书可不止一本,比如这本,全是教人怎么造房子,里面画满各式各样的图,殿下莫不是想做个工匠?”

宝鸾道:“姑父在工部任职,表兄从小耳濡目染,这都是他画的。”

傅姆指了另一本书道:“那这本呢?里面全是鬼画符,像字又不是字。”

宝鸾道:“这是天竺那边的书,我闲来无事随便翻翻。表兄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学会藩国的文字,礼部接待处理藩国事务,才能应对妥当掌控自如。”

傅姆惊叹:“不得了,殿下懂天竺语?”

宝鸾羞红脸,从傅姆手里拿回书,细声道:“现在不懂,兴许以后就懂了。”

傅姆追上去替宝鸾穿鞋:“殿下如此勤勉,难不成想学崔郎中那般精通六国藩语?”

宝鸾低声道:“表兄那般人物,我如何及得上?”

傅姆搂过宝鸾往妆镜前坐,细细梳着她乌黑柔软的青丝,道:“殿下便是什么都不做,世间亦无人能及。”

宝鸾看着镜中的自己,噙笑摇摇头:“姆姆就会说好话灌我迷魂汤。”

傅姆挽起乌发绕成云鬟:“殿下谦逊,才会觉得姆姆在灌迷魂汤,方才的好话若是说给清露公主听,只怕她还嫌不够动听呢。”

宝鸾下意识环视左右,皱眉道:“姆姆,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傅姆立马噤声。

不多时,宝鸾穿上薄如蝉翼的花鸟珍珠缬衣,头戴金冠子,足踏锦鞋,曼步朝外而去。

据说工部重建后的宝塔甚是奇巧美丽,姑姑传话给她时,也说让她瞧瞧,言语之间,甚是自豪。是以,今日她要登上永安宫最高的地方——含元殿东侧飞阁赏塔。

走出屋门,过庭院,来到寝堂大门口时,忽然望见门边站着的人。

锦袍飒飒,身姿挺拔,立在檐下阴影中,眼睛亮得比宝石更为闪烁。

宝鸾盈盈浅笑:“是你,你站这作甚?”

班哥站得太久,双腿发麻,迈步上前时动作略显笨拙:“我替殿下守门。”

宝鸾道:“寝堂的门从不见人守,想必是不需要人守的。”

班哥道:“无人守不代表不必守,自今日起,这门就有人守了。”

他小步往前,动作又轻又缓,不动声色间,已站至宝鸾跟前。

离得近了,宝鸾瞧清他干裂的唇:“你流血了。”

她的手指快要碰到他的唇却又忽地收回去,班哥遗憾地舔了舔唇上的血,道:“不要紧,喝点水就好了。”

宝鸾问:“天气燥热,确实应该多喝些水,你多久没喝水了,怎么渴成这样?”

班哥没敢说自己一上午滴水未沾,笑着答道:“我比常人体热,容易燥得唇裂。”

“又流血了。”宝鸾拿过一巾丝帕递过去:“莫要舔了,越舔越燥,用这个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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