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报娘(172)

作者:莫草 阅读记录

自己身份不正,贸然闯进去,倒真可能被给事中轰出来,外带参上一本,闹出个大没脸。

她也是果决之人。即刻停下脚步,返身往车上走,一边问恒娘:“仲秀才是什么人?何以能出入大内?”

恒娘还在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和盘托出。

仲简已然动了大怒。他本人就在这里,阿蒙却偏偏去问恒娘,显然是要从她的反应里查看她是否知情,更是要借此逼她站队。

贵人们玩弄起权术手段,果然是想也不用多想,近乎本能,信手拈来。

冷冷道:“大小姐是蒙顶客,我就是太学服膺斋仲简。大小姐若是还想知道别的什么,不如我先猜一猜大小姐的真实身份?”

阿蒙一下子顿住脚,回过头,隔着轻纱怒视着他。仲简昂起头,凛然不惧。

过了一会儿,阿蒙冷哼一声,扭过头,拉着恒娘上车。

仲简赶在海月放下车帘前,拧眉快速问道:“恒娘,西京评论发表袁学士文章,名叫「女子所学,何必异于男子?」此事你可知情?”

什么?

阿蒙与恒娘霍然抬头,同时大惊。

——

回到楹外斋时,宗越已经在院外等候多时。

阿蒙下了车,见到他,停下脚步。宗越迎上去,不容她开口,沉声道:“李子虚传话与我,西京评论之事,胡祭酒大为震怒,已然决定与常山长联袂撰文,从明日起,连续刊发,意在阻击圣恩令女学条款。”

方才在车上,恒娘已将那日袁夫人去周婆言的事,细细说与阿蒙听了。

听了宗越的话,更加懊恼。只恨不得回到那日,将自己的嘴拿布条塞住,再也不要说那番惹祸的言语。

“阻击?”正事要紧,阿蒙顾不上跟他生气,一边摘下帷帽,递给海月,一边冷冷道:“给事中已经再次封驳,他还想要怎么阻击?”

接到李若谷传话,宗越也去找了西京评论的文章来看。看完之后,便知二驳势所必然,闻言也不吃惊。

只是皱眉不解:“袁培直以诗文之道闻名,仕途却不太顺利,三年前以寡母老病为由辞官。为何如今作此惊人之论?他人在京城,却千里迢迢,跑去西京发文,显是经过周密谋划。这缘由,叫人疑惑。”

恒娘想起那日袁夫人的悲痛,轻叹一声,低声道:“宗公子若是知道他们家的遭遇,便知袁老爷此举,多半是心中痛苦,无法派遣,要借这篇文章,来表达对亡女际遇的不平与悲愤。”

宗越从未被恒娘质疑过,倒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微笑道:“原来恒娘知道内情。”

阿蒙踢了鞋子,赤足走进画堂,口中道:“你买到了西京评论?”

宗越递了报纸给她,趁她两人埋头细看之时,目光掠过窗台,彼处空空如也,就连之前他送她的波斯米娜也未见踪影,如今只有个白瓷盘子,盛着各色佳果。

空气中浮动伽罗香,替换了他送的芸辉草。

只有那本厚厚的大食奇书,还远远地放在案头,似乎主人正在挣扎犹豫,没有下定处置的决心。

向来温暖闪耀的眼眸蒙上一层阴翳。宗越用力闭上眼,按下心头如钝刀子来回撕扯的疼痛,再睁开时,眼眸清亮,声音沉着如故:“袁培直辞官时,朝中按惯例,给他加了宝文阁直学士的名头。人如其名,文章写得不错,条分缕析,情理俱佳。”

阿蒙看得快,一目十行。此时身子后仰,沉思片刻,竟然笑了起来。

恒娘稍后也读完了,她向来认真,指着报纸分析:“袁老爷这篇文章,主要讲了文与质的道理。文多而质少,则其人必多思多虑,多愁多感,不能正确地认识事物,也就是无法尽到格物致知的本分。

若是多质而少文,又未免失之粗砺,大而化之,行事说话,不能做到克己复礼,情理兼通。

他又说,这个道理对于男女都一样适用。男子需要文质并重,才能正气凛然,才华横溢,报效君王朝廷。

女子也应该像男子一样,有厚重的经学底蕴,让她的气质更为凝练大方,不容易被轻浮琐碎的言辞细事拘束。

有优游山水的机会,以开阔心胸见识,使她的身体更为康健,她的意志更为坚定,不会轻易被生活的磨难打败;

有寄情诗词的余兴,使她的精神更能体会世间之美,山水人物,世情花鸟,无一不具有美的灵性,生的欢悦。若是世间男女,都能做到文质翩翩,这将是何等的至善之地?”

抬起头,望着阿蒙与宗越,发出惊叹:“袁老爷的文章,写得极好呀!”

阿蒙点点头,复述其中的片段:“仓颉造字,岂独为男子而造?天生万物,岂独为男子专享?众生之灵,岂独为男子所钟?是故天地、山水、万物,均为有灵者目其遇。举凡文字、章句、诗词,均为有识辈神其会,岂有男女之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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