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报娘(4)

作者:莫草 阅读记录

负责审/查违/例事项的检判司何等眼毒,这一送/审,哪里看不出来?连夜就报了皇城司。

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再想一遍,确定蒲年攀扯不到自己身上来,心中愉悦,脸上笑得也更亲切:“那可是他们活该了。天家的事,岂是可以随便议论的?”

“谁说不是呢?”赵大应着,吆喝着毛驴,停在惠连池畔。

恒娘跳下车,理了理一路风吹乱的鬓发,从甲板车上把竹筐搬下来。

她身姿纤细,手上力气却不小。高三尺、深两尺的竹筐,她两手一抬,便离了车板,放置于地面。

赵大也从旁搭手。一时六个竹筐都搬空,赵大将驴车赶到池畔一处竹林里等候。

恒娘抱了一个竹筐,先进了最近的服膺斋。服膺斋就在合欢树下,院内宏阔,房舍精洁,乃是太学诸斋中首屈一指的好住处。

此时正是上午,太学生们多已前往经堂听博士解经,斋中只余一些洒扫煮水的仆人。恒娘一路行来,纷纷打招呼。

太学制度,每斋三十人,分为五楹居住。恒娘顺路去了甲乙楹,放下干净衣物,又收走学子们搭在床杆上的待洗衣物。待走到丙楹门口,尚未进屋,便听到屋里传来争吵声。

“童敏求,你给我说清楚,我分明昨夜写好,放在书案左侧晾干的策论纸,为何今日一大早会挪了地方?”一个冒火的男子声音质问。

恒娘听出是丙楹李若谷的声音。

李若谷,字子渊,已有三十五岁,在太学读了九年,考运不济,至今尚未出舍。

为人甚是抠门,银钱上计较得很。偶尔拿几件衣服让她帮洗,恨不得跟她讨个长年最低优惠价。

他质问的这个童敏求叫做童蒙,年二十三,来自益州雒县,以益州上舍生资格入读太学,家中贫寒。这两年来,几乎从未照顾过恒娘的生意。

童蒙的声音跟他的为人一样冷淡:“好笑。你的策论纸为什么长脚,我怎知道?或者你倒可以再查探查探,兴许你的笔砚墨洗都相约成精,忘了通告你一声,也未可知。”

房内传来另一个男子大笑声:“敏求,你的笑话越讲越好了。”

童蒙的声音更冷:“我从不讲笑话。顾少爷要听笑话,请往勾栏瓦舍,自有无数陶真歌伎奉承阁下。”

恒娘有些好笑,这个童蒙,当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任谁面前,都没有一星半点软和好话。顾瑀明明是替他解围,反得了排揎。

顾瑀,字仲玉,年二十有四,城北顾员外幼子。他家也是做木炭生意,莫家跟他比,那是望尘莫及。

整个京城,顾家算是业内龙头。每日里从水陆两路运进京城的木炭,他家就占了七成。

也是有钱到了极致,就易生些作怪事。顾家这位小少爷学识上并不出众,却卯足了劲非要来太学,以便在一众富家子弟中炫耀。

顾员外一想,这些个太学生,未来多半便是朝廷栋梁之材。他家商户,能借此跟未来的朝廷大员打好关系,自是极好。

因此不惜花费巨资,买了当年太学上舍的捐舍名额,替儿子谋了个上舍位置,塞进服膺斋丙楹。

顾瑀倒是恒娘的大客户,长衫短袴,一并连手绢小帽之类的细物,全数交予恒娘清洗。是以恒娘对他的情形,了解最深。

恒娘端着竹筐,一筐衣服是按各楹的顺序从上到下叠好,若是跳过丙楹,必定会翻乱。

她向来在细处时时留意,这才赢得顾客的好口碑,委实不想坏了自己招牌。

站在丙楹门口,轻咳一声,闻听楹内静了声息,这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李若谷站在书案旁,清癯身材微微弯着,正小心卷起一幅写满文字的黄纸。

童蒙披着青衫,半坐在自己床铺上,手拿一卷书,脸有病容。顾瑀手里拿着一支黄芙蓉,正对着铜镜,往小帽上簪。

李、童二人见恒娘进来,都客气地点点头。顾瑀却展眉笑道:“恒娘来得正好,快来替我簪花。”

男子簪花之举,始于唐时。大周纨绔子弟也爱这个调调。

恒娘一笑,放下竹筐,先替他在帽侧插好那朵娇嫩的芙蓉花,顾瑀对镜一照,自觉人品风流俊俏,十分满意。

“顾少爷今日佳人有约?”薛恒娘一边往他床上放衣服,一边笑着跟他叙话。

“约了「眼儿媚」的金仙子去游湖。”顾瑀口气十分得意。

恒娘了然,这金仙子正是花月刊评出的本月花魁。顾少爷拔得头筹,自是该要炫耀炫耀的。

顾瑀见她一件件往床上放衣服,忙阻她:“恒娘,以后我的衣服,你替我放柜子里头便好。我又不是那起寒酸人,也没甚见不得人的物事。你只管拿放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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