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报娘(56)

作者:莫草 阅读记录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一笑转头走了。

门子看看恒娘的脸色,摇着头,叹口气,“恒娘,咱们也是多年交情了,你不要让我为难。要我说,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找人去跟学正他们通融通融,只要上头发了话,我有什么不肯的?”

“你放心,我不让你为难。”恒娘吸口气,镇定心神,朝门子笑了笑,“我这筐子里是上次洗好的衣服,总要送回给秀才们才行。总之,我出去的时候,保管这里面是空的,这样,你老可放心了?”

门子一笑:“这样最好,我们素来都知道,恒娘从不让人为难。”

恒娘仍如往常,朝他温婉笑笑,提着竹筐走进去。转过门,再看不到那门子,沿着墙角再往前,步子越走越慢,手里竹筐分外地沉,到转角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放下竹筐,微微喘息,人靠着墙壁,一抬头,看见院里那棵高高的合欢树。

这几日天一直没亮开,风鼓着劲,催逼着发黄的叶片从树上剥离。

早上院里的洒扫厮仆应该扫过地,现在地面又已铺上一层薄薄的细叶。

手脚软得厉害,脑子里却一阵阵发热,无数念头飞转,如钻木头的火石,火热滚烫:

家里的木炭快用完了,如今的价格,就算莫大娘肯照顾,也要两百文一枰;

蒲月提到是薛家浣局出了事,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不知道?

李若谷的案子,还在京兆府挂着,皇周出/版条例有规定,未决案件不得报/道,小/报的收益一直在低线徘徊。

如今上庠风月在报道太学打擂台选辩手的事情,宣永胜跟她抱怨过好几回,说基本上卖不出去,这种事情只有读书人感兴趣,《京华新闻》为此出了专刊,隔日更新,小报哪里打得过它?

好在顾瑀家里的工钱给得足够丰厚,暂时还能支应这一阵。

她吁口气,手按胸口,默默对自己说:恒娘,没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先把今日该做的事做了,向晚寻个时机,找学正问问清楚。

她自问,太学这几十家浣局,她家的纵不是最好最大,却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客人们对她也都十分满意。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已经知道了?”

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冷淡声音,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正好看到仲简一双略带关心的眼睛。

仲简移开目光,落在竹筐里,眉毛一挑:“仲玉的被单?”

他死板语气下藏着笑意,被恒娘听出来,瞪他一眼,“顾少爷面前,不准多话。”仲简斜她,那意思是:“用你说?我告诉他我图什么?”

恒娘想起他刚才的问题:“知道什么?你说浣衣的事情?”

心念一动,问他:“你认识学正吗?可不可以……”

“不识。”不等她说完,仲简很果决地截断,跟着补充,“你那位宗公子倒是认识,不过我劝你别去,去也无用。”

“为什么?”恒娘下意识追问,便看到他眼睛里又开始亮起熟悉而刺眼的光。

仲简问她:“那日在讲堂,你为什么要强行出头?”

“你是说,跟那日讲堂里我当面质问胡祭酒有关?”恒娘一怔,“这是胡祭酒的意思?”

咬紧下唇,沉思片刻,摇头道,“胡祭酒说的话确实可恨,但他不像是这种小肚鸡肠的坏人。”

她还记得胡仪当日在讲堂上,一字一句解说「死谏」时的庄重。

全场学子肃静,只余他浑厚肃穆的声音激荡:进退之间,生死之地,惟节义为大,可名之后世,传以千秋。诸君岂能畏死而变节?

她听不太懂他话里面的高深道理,但是那气氛感染了她,令她不自禁地便觉得,胡祭酒让女子为了狗屁孝义去死的主张虽然很荒唐,但他本人大概也许可能是愿意为了他的忠孝去死的人。

这样的人,怎会为了一时冒犯,来刻意为难她这样一个小小浣娘?

仲简见她不信,也不多说。话锋一转,忽然又问:“那日余良弼颇想发声,童敏求为何一直拉着他?”

这问题……恒娘一皱眉,回想那日情景,童蒙确实一直在阻止余助说话,否则以余助的年少气盛,哪里能那么安静?然而,为什么?

“童秀才担心余公子会得罪胡祭酒?他们都是太学的学生,平时考试操行,将来出舍做官什么的,都需要学官们的认可推荐。”

说到这里,已然明白仲简的意思,然而仍然不太相信,“胡祭酒实在不像……”

猛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仲简,“你和阿蒙,还有宗公子,那日里不是一直在说话?”

仲简冷冷看着她:“我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不过三五月,我便抽身走了,无需顾忌这些学官们的态度。那位贵女能请动圣上下特旨,这般赫赫权势,怕什么学官?况且她也不靠这个做官。至于你那位宗公子。”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