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111)

肃柔笑道:“这不怪你,你年纪小,见的男子也少,有心之人刻意接近你,你心思单纯,三言两语就被人骗住了。”

素节说:“还是我自己糊涂,阿姐见的男子也不多,遇上嗣王那样的人物,还不是照样不为所动。”

肃柔怔了下,想起那日露台上看见的身影,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赫连颂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别人的心境,她也没有兴致过多研究,既然刻意回避,以后彼此见了远远绕开,也省得勉强搭讪,挺好的。

素节见她不说话,又唤了她一声,“阿姐在想什么?”

肃柔回过神道:“没什么。明日就要开学了,你先预备一下吧。”

素节说好,又谈起那个小院的名字,纳罕道:“嗣王做什么给它取名叫‘了园’?”

肃柔摇了摇头,心里却明白,爹爹的死对他来说,大约也像一座山般压在心头。若是能了,便得解脱,他把这个院子出借给她,应该也是委婉地向她表达这片心意吧。

当然,关于他的想法,没有必要过度解读,和素节说定了时辰,便从温国公府辞出来,返回了张宅。

第二日早早赶到了园,预先让女使将院子内外用艾草熏上一遍,去一去浊气,到辰时前后,听见外面传来叮咚的环佩之声,是各家贵女陆续都来了,大家进了门,先向肃柔行礼,热热闹闹说:“今日起请张娘子授业,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张娘子多多指教。”

肃柔掖手而立,和声道:“我在禁中粗略学了些皮毛,今日托大,传教小娘子们礼仪行止、节序四雅,若有不周之处,也望小娘子们加以指正。”一面说,一面比了比手,请众人入内。

一人一桌一椅,齐整摆在明亮的堂上,前后门窗洞开,竹帘高低错落,有凉风习习从艮岳吹来,吹去了盛夏的酷暑。

肃柔先与她们介绍宫中礼节,从坐开始,什么叫带踞,什么是长跪,什么又是箕踞,都向她们说明了。她的言谈如她的名字一样,肃穆是其筋骨,温软是其肌理,在禁中多年磨砺出了最能让人接受的语调和说话方式,因此女孩子们都很愿意听她教习。

坐后就是跪,跪是大礼,从稽首、空首,到吉拜、凶拜,不同的场合,须用不同的礼仪。譬如是左手在外还是右手在外,弯腰到什么程度,双手放置在何处,也仔细给她们演习了一遍。

“大家平时都有教习嬷嬷指点,对这些并不陌生,只是民间规矩与禁中稍有不同,我略加点拨,大家也就明白了。”她笑着说完,回身指了指一旁案上排列的各式花器和花材,“我知道,比起没完没了的坐拜,大家对插花更感兴趣。禁中插花,以横、斜、疏、瘦为贵,今日就请小娘子们挑出花材和与之相配的花器,来试一试各位对‘雅’的见解。”

这话一出,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其实都有些不敢献丑。还是素节先上前,挑了水仙与石钵,这才带得大家迤迤然过来,各自挑出了心仪的花与器,回到座上摆弄起来。

肃柔起身,在堂上踱步查看,这些贵女对美是有一定见解的,就算自己平时不怎么动手,但见得多了,也有一定的章程。只是小细节处不够严谨,比如有山茶牡丹用美人觚插的,艳丽虽艳丽,却显得俗腻,欠缺了灵动和清韵。

待过上一柱香,大家都完成了,脸上带着羞赧的笑,等着女师来点评。

肃柔看了一圈,有审美上乘者,当然也有粗枝大条者,她没有给予褒贬,只说:“堂供一般用高瓶大枝,山斋清供赏玩,瓶宜短小、花宜瘦巧,最忌繁杂缠缚,也忌花瘦于瓶。就像美人,纤浓得宜为上,过繁或过瘦便过犹不及,欠缺了折枝之妙,也有负了好时光。”

大家看看自己面前的瓶花,多多少少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悄悄交换了眼色,脸上都有些讪讪。

肃柔如常道:“我看了大家的配色与配器,人人有慧根,只是欠缺磨砺,时候稍长一些,悟出了精髓就会好的。”

自己回身取了大家挑剩下的花材,一叶兰的叶片阔大硬挺,辗转折叠横亘进注满水的盆中,那叶片崎岖形成了一个个间隙,随手捡了一朵翠珠嵌进去,再斜倚上一枝茴香花,向前推了推,也不说话,只让大家看。见识过她巧思的素节自然会心一笑,余下的人倒真是惊讶于这样的妙手偶得之,也愈发对她心悦诚服起来。

肃柔道:“头一日入学,不用太急进,反正来日方长,我会带着大家再细细探究花草奥妙。”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让女使收起了桌上的瓶插,又饮茶说笑了一会儿,方慢慢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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