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122)

肃柔听得心下惨然,反正就是进退维谷,怎么选择都是错。想起官家今日说的,往后时不时要来了园转转,她就觉得乌云罩顶,也断绝了她和赫连颂退婚的机会。其实有时候想想,简直就是官家一手促成了这门亲事,若是没有禁中这样催逼,她哪里能走到今天这步。

看看祖母,脸上有愁容,想来也为她的事惴惴不安。肃柔握了握她的手道:“祖母宽怀,还有两个月时间呢。或者两个月内找到与嗣王退亲的借口,就算官家要怪罪,也师出无名。”复将银箸送到祖母手里,笑着扯开了话题,“今日的大鱼鮓做得入味,祖母尝尝。还有女学里的事,我还没和祖母说,府尹家的三娘子带了个姑娘来,说想入了园习学,我问明了才知道,竟是荥阳侯府的二娘子。我早前一直以为大姐夫是家中独一个,没想到也有兄弟姐妹。”

说起那个荥阳侯府,太夫人就皱眉头,“陈侯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人物,家中妾室养了好几房,前前后后生了十来个子女。不过他的子嗣缘不深,死的死病的病,到最后像样的也只一个嫡出的陈盎,和两个妹妹。原还有一个庶弟,生下来两条腿就不灵便,陈侯嫌留在家中碍眼,自小就送到外面庄子上养着,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反正侯府上确实只剩一根独苗了,这才宠得没边儿,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肃柔哦了声,“我也和那位二娘子打听长姐现状,提起这个她只管摇头,说不怎么过问哥哥园里的事。不过我听她话语间透露出些消息,像是有妾室怀了身孕,但不知是哪一个。”

太夫人听了,倒紧张起来,“原本那个陈盎就宠妾灭妻,对安哥儿也不怎么上心,要是妾室有了孕,那你长姐母子的日子恐怕就愈发难过了。”心里着急,忙唤了声冯嬷嬷,“明日你上侯府去一趟,问候大娘子安好。大娘子爱吃糖荔枝,多捎带些,问问她可缺什么,家里可以给她送去。再者,仔细探明了,究竟是哪个妾室有了身孕,早些知道,也好早早安排对策。”

冯嬷嬷道是,“大娘子不曾派人回来讨主意,想来能够应付,老太太先别急。”

太夫人摇头,“我这个大孙女,性子软得很,得知妾室有了身孕,只怕还傻乎乎等着孩子落地,日后和人家平起平坐呢。”

这个确实大有可能,大娘子长在和睦的人家,并不懂得庶子得宠,对嫡子不是好事。寻常人家嫡庶还分得清楚,逢着那个陈盎,话就说不到底了。二娘子是未出阁的姑娘,对妾室作乱可以出些主意,但碰上妾室有了身孕,却也不好伸手,所以报到太夫人跟前,请祖母想法子周全。

冯嬷嬷领了命,第二日果真采买了两筐糖荔枝,一气儿送进了荥阳侯府。这回是借着太夫人的名义,顺道来问侯爷与夫人安康,侯夫人热络地见了人,笑着说:“多谢老太君记挂着,家下一切都好。天气炎热,也请嬷嬷给老太君带话,请老太君保重身子为宜,待天气略凉快些,咱们再带着安哥儿上府里请安去。”

冯嬷嬷应了,又道:“我们老太太说,有阵子没见我们大娘子了,也不知大娘子近来如何,有没有惹得侯爷与夫人生气。”

这种问题,要是换了一般有内秀的,明知不过场面话,是绝计不会说不好的。结果这陈侯夫人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干笑道:“要说我这个媳妇,自然是再温顺不过的,只是有时候过于贤良了,管不得院里妾室们。依着我说,一般人家三个妾室也尽够了,可她倒好,又收了我院里两个,如今是抹牌都多出一个来,天天鸡飞狗跳。虽说贤名要紧,但男人该管还是得管的,弄了这么些小娘儿,纵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受不住。”

冯嬷嬷一听,心道这婆婆着实不公,自己的儿子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小妾,不去责怪儿子,却来嫌媳妇管不住男人。果然是自己的肉自己疼,别人的女儿是路上捡的,娘家人不知道心疼。如今派了人来问安,还要听她夹枪带棒地怨怪,冯嬷嬷也不是吃素的,顺势道:“侯爵夫人先前说什么,奴婢竟没听清,是说新纳的两个妾室是侯爵夫人院里的人吗?既是婆母院里的人,我们大娘子也管教不得,总要让着婆母的面子。”说罢又一笑,“我们大娘子原是个和软的性子,在家时候老太太就说了,说她是面捏的耳朵,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如今到了夫人府上,老太太说要请夫人顾念则个,倘或我们大娘子耳根子又软了,夫人千万不要顺着她的意,该决断还是要决断些为好。”

这是响亮的一记反击,自己院子里一等二等的女使,和儿子勾搭在了一处,是自己管教不严,哪里有脸怪别人。这世上就是有这等立身不正的娘,才养出一个专走斜路的儿子,侯爵夫人责备媳妇之前要先自省,免得把话说出来叫人回敬了,也只好自己摸摸鼻子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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