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188)

第64章

赫连颂说能的,一定能。

他从来不知道肃柔的心里也装着那么多的祈愿,他一直以为她无欲无求,对即将到来的生活处之泰然,甚至对他也没有抱太多的期望,只要能做到平常郎子的标准就行了。可是今天,他才懂得她像所有待嫁的姑娘一样,也有她的担忧和憧憬。他想自己终于在她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否则那样有限的三个愿望,不可能桩桩件件都和他有关。

他低下头,满怀感动后泛起的微酸,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感受,求娶她是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水波荡漾,倒映不出他的脸,一向话多的人沉默下来,倒引得肃柔侧目了。

她微微俯下身子打量他,嗳了声道:“王爷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他略一怔忡,回过神来望着她道:“我在想,一定要让你的所有愿望都成真,我不能有负娘子。”

灯光并水色浮现在她眼底,她抿唇笑了笑,也没有多言,站起身道:“走吧。”

两个人回到河岸上,顺着那烟柳依依的水堤往前走,御街的喧闹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也不知走了多久,见一个老者站在街边叫卖香糖果子,那红漆的小匣子里装着金丝党梅和香枨元,一个个果子都脱了水,拿蔗浆腌渍起来,有客人买时再滚上霜糖,看上去让人垂涎。

肃柔要了一盒,欢欢喜喜捧在手里,赫连颂付了钱,很温存地接过去,一手托着盒,一手揭开盖子往前递了递,“娘子尝尝?”

肃柔捏出一个搁在嘴里,那果子的香气立刻便从舌尖上扩散开来,她真是喜欢街市上的小食,常与人间五味不期而遇,那层叠丰富的味道,哪里是一板一眼的禁中所能比拟的。

他殷切地望着她,“好吃么?”

肃柔点点头,“甜得很呢。”然后问他,“你可要尝尝?”

他有些为难,垂眼看了看,表示实在腾不出手来。

肃柔会意了,挑个最大最饱满的,递到他嘴边,然后他便款款笑起来,左顾右盼了一圈,低下头,把果子含进了嘴里。

只是那一含,并不那么简单,肃柔只觉一片湿软从指尖划过,怔愣之间听见了他得意而餍足的感慨:“啊……不知为什么,今日的果子特别甜。”

肃柔气恼,跺着脚怨怼道:“你怎么总是见缝插针!”

他的笑容愈发大了,装傻充愣,“我没留神……”见她还呆呆举着那只手,索性一低头将那指尖叼在嘴里,这回的便宜占得可算坦坦荡荡。

肃柔面红耳赤,忙缩手打了他一下,心虚地左右观望一圈,嘀咕着:“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人没正形。”

他却不服气,“谁说的?我办正事的时候很正经,只是一见到你,我就正经不起来了。”

这算好事吗?也许吧!能在你面前放下心防死皮赖脸的,必定是一心一意想与你过日子的。肃柔原先以为自己这样正派的人,将来的郎子必定是位谦谦君子,谁知天不遂人愿——她惨然看着眼前这人,没想到竟然是他!

赫连颂骄傲地挺了挺胸,能屈能伸才是真汉子。以前他也曾经是正派人,上京地界上从没有寻花问柳的名声,但对外一本正经,婚姻中难道也要这样吗?

他坦然说:“你别想不明白,若我是奉父母之命迎娶了一位不喜欢的妻子,我可以与她举案齐眉过一辈子。可你是我自己看上的,我喜欢你,喜欢你就要亲近你,缠着你,你不能不答应。”

肃柔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还是凭着一张脸,要是换个丑一点的,大概早被她打死了。

不过他这话也点醒了她,她仰头问:“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想的吗,父母之命不得不遵从,勉为其难迎娶了,搁在家里头也不交心,就这样凑合过日子?”

他说那是自然,“可以敬重她,抬举她,但不会爱她。若是不爱,她高兴与否就不重要,长此以往无非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然后纳妾,像个傀儡一样接连生孩子,浑浑噩噩,一辈子就过去了。”

这样说来真是惨痛的一生,不论对男人来说,还是对女人来说,都是如此。

肃柔想起晴柔,那黎舒安将来大概就会是这样的丈夫,细细想来真是令人恐慌。自己呢,眼见晴柔踏进了这样的婚姻里,好像什么都做不了。茫然往前走着,她喃喃说:“我们姊妹五个,今年都定了亲,除却寄柔的郎子不说,剩下只有晴柔的郎子今日不曾露面。”

他偏头看她,揣度着:“兴许临时有事,来不了。”

可肃柔说不是,“自打定亲一个月来,那位黎郎子只登过一次门,我看他对晴柔,恐怕就是你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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