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193)

付嬷嬷要开口,她抬了抬手,自己站起身对乌嬷嬷道:“我不知道以前嗣王府上是什么规矩,但日后请嬷嬷传话下去,有客来,奉茶奉点心是必须,别等家主吩咐再去预备,这不是待客之道。我想着嬷嬷这些年操持王府家业,必定很懂得持家之道,但节俭过了头,可就失了礼数了。往后府里的规矩还是要依着我行事,倘或有谁不答应,嬷嬷让她来找我,我们去王爷跟前理论,也不无不可。”

几句话说得乌嬷嬷发愣,本以为还没有进门的姑娘,就算强龙也难压地头蛇,没想到她竟是毫不犯怵,也并不把她这位王爷乳母放在眼里。乌嬷嬷一时不知怎么应她,自己向来也没吃过这样的瘪,脸上便五颜六色,话也堵在喉头,半晌才挤出一个“是”来。

肃柔并不愿意理会她,垂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团扇,正打算回去,忽然听外面通传,说县主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素节进来,语调轻快地说:“阿姐安床都不告诉我,我是看见外面停了张府的马车,才知道你来了。”

肃柔忙伸手接应她,笑道:“请了我的小外甥来翻铺,前后就一盏茶工夫,我也正打算要走呢,因此没敢惊动你。”

素节哦了声,追问:“眼下都准备好了吗?阿姐带我去瞧瞧?”

肃柔道好,和她一道往新房去。像这种已经安罢了床的婚房,一般家中公婆丈夫不齐全的,是不能再进入的,但父母双全的闺中女孩便没有那些忌讳。

素节进门四下看了一遍,抚掌道:“摆设很雅致,和阿姐正相配。”又问,“那天搬回来的大屏风按在哪里了?”

肃柔道:“在西边露台上,王爷说夏日傍晚在外头吃饭,好借以遮挡残阳。”

素节失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搬回来,就是为了挡太阳,赫连阿叔果真老干这样的事。”

肃柔听了好奇,“老干这种事?杀鸡爱用宰牛刀吗?”

素节说是啊,“就像他联合了官家,哄得阿姐与他定亲一样,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走了那么多的弯路,其实大可不必。”

素节是说者无心,但在肃柔听来却五雷轰顶,炸得她几乎要发懵了。

她唯恐自己听错了,拽着素节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头一回官家在你们府上现身,难道是和嗣王串通好的吗?”

素节到处看看饶有兴致,忽见肃柔变了脸色,心头不由咯噔了下,瞠着一双大眼睛道:“阿姐……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说罢捂住了嘴,慌张地喃喃起来,“完了……完了……我可是闯祸了?”

她想躲,肃柔自然不让,硬拽住她,勉强挤出个笑脸道:“凭咱么之间的交情,你还瞒着我么?其实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来着,只是一直不敢往那上头想。”

素节怯怯看她,“阿姐果然不生气吗?”

肃柔的肠子几乎气得打结,但脸上还笑着,说不生气,“我知道他是一片真心对我,再说事到如今,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如实告诉我,不过让我心里有数罢了。”

素节是个单纯的姑娘,听她这么说,也就相信了,喏了声道:“上月我阿娘生日,官家舅舅过府道贺,我偶然听见他们谈话,正说起赫连阿叔找官家帮忙,借着官家要招你入禁中,想办法和你定亲的事。原来赫连阿叔早就对你有意了,连让你入我们公府授课,都是他托官家办的。”边说边笑道,“亏得那时候咱们还合计,怎么做才能免于进宫,结果千算万算正好落进人家张开的网子里,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好笑么?肃柔并不觉得,她满心都是受了愚弄的羞愧和愤恨,赫连颂欺骗的不光是她,还有整个张家。

现在事情败露了,可为什么偏在这时才败露,距离大婚也就三四日了,好像已经来不及反悔和挽救了。可气的是官家到现在还在伙同他演戏,中秋那日她告诉他,官家送了灯笼,前一晚还现身旧曹门街,他当时义愤填膺,果真演得入木三分——他怎么有脸!

素节看她愣神,不由唤了她两声,“阿姐是不是打算着力捶他?我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们生嫌隙,是想让阿姐知道,嗣王是一心爱慕你的,你不要生他的气。”

肃柔依旧很好地掌控着自己的情绪,牵着唇角说:“我明白……都明白。”

可是究竟捶不捶他,已经不敢保证了,彼此之间本来没有缘分,全靠他坑蒙拐骗促成,现在穿帮了,一览无余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浑浑噩噩,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张宅的,进了园子直去见太夫人,太夫人那时正坐在月洞窗前看花样子,她进门便扑在太夫人膝头大哭起来,把太夫人都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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