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春信(33)

肃柔呢,望了望弟弟那张稚气的脸,至亲骨肉之间有天然的亲近感,便笑着打趣:“今日说定了,以后可不要嫌我。”

颉之正要应,见仆妇上前来通禀,说时候快到了,肃柔忙重新抿头,整理了衣袍,和颉之一同去了前院。

前院中,伯父和叔父已经到了,穿着端严的公服,对插着两手站在一起闲谈朝中战事。

张矩嗟叹:“高庭仙实在是一员悍将,西军和金军在陕州大战,他领着五千将士打了野战打城战,打了城战打巷战,打到王端率军接应,最后喘气的只剩五人。”

张秩的视线落在前院的乌桕树顶端,目光空洞地说:“我记得高庭仙是二哥手下知军,当初要是有他随行护卫,说不定二哥现在还活着。”

家里三兄弟,痛失了一员,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巨大的遗憾。

张矩点了点头,“今日宰相为正使,太常寺卿及嗣武康王为副使。”

一旁站着的肃柔和颉之姐弟闻言,抬头怔怔望过去。

“嗣武康王?”张秩也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哦了声,“当年二哥就是为了护送他才遇袭的,今日祫祭,他敬上三杯元酒⑧,也是应当。”

第15章

嗣武康王,也就是武康王世子,与一般的继承者不同,他有专门的封号——嗣王。

所谓的嗣王,是低于王,而高于郡王的一等爵位。本朝历来奉行爵位及身而止,即便封号传承,也是兄终弟及,不传子孙。然而上京城中,却有一人例外,就是这位嗣武康王。其中缘故很有一说,武康王赫连经纬常据陇右都护府,有拥兵自重的嫌疑,朝廷鞭长莫及,几番派遣宣谕使远赴武威施恩安抚,破格将赫连经纬从最初的河西节度使擢升为王,甚至给了他儿子一个连宗室都可望不可及的爵位,以保赫连氏的后人永世管辖陇右。

但这些恩封,都不是凭空赐予的,赫连经纬须得让嫡长子入上京,接受中原的礼仪教化。美其名曰一家亲,实际这位嗣王是作为质子,被扣押在上京的。

质子过得很艰难,日日如履薄冰?倒也不是。如今国家空前富庶,兵祸也在可控的范围内,且朝廷渐渐有了重文轻武的趋势,因此嗣王就如一般皇亲国戚一样,享受着上京一切的优待和安逸。

当然这位嗣王也不是吃空饷的,入京与官家一起在资善堂读书,长大成人后遥领了陇右都护府观察使,如今率领上四军,奉命拱卫上京。

肃柔依稀还记得当初的那个孩子,爹爹发丧当日,曾经来爹爹灵前磕过头,那年也就十一二岁光景,长着很高的个子,因有些西域的血统,眉眼也比一般人深邃。

年幼的自己,爱憎分明,她知道爹爹因他而死,咬牙切齿地恨着他。等他行完礼站起身,跪在一旁答礼的自己就一跃而起,狠狠地撞向他。可惜自己力气太小,不过把他撞得倒退了几步而已,并没有让他受到教训。

事后祖母训斥她,说她鲁莽失仪,不该这样对待人家,可肃柔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就算时至今日,她也还是坚定这个信念。

有点杀父之仇的意思,但又不完全是,有时候间接的凶手比执刀之人更可恨,要不是他一个人悄悄溜出马队,爹爹不会去找他,也不会遇袭身亡。如今想想,十二年过去了,依旧没能释怀,不过刻骨的恨化成心上一个惨淡的疤,不能触碰,触之生疼。

颉之是知道阿姐心思的,爹爹过世那年自己和至柔还小,不懂什么是丧父之痛,只是看见阿姐号啕大哭,他们也跟着阿姐哭。后来慢慢长大,有时也会听说一点关于那位嗣王的传闻,反正就是不屑和厌恶,记得赫连颂欠着爹爹一条命,最好一辈子不要打交道,更不希望他出现在阿姐面前。

“嗣武康王为副使,是官家有意任命的吗?”颉之看了肃柔一眼,对张矩道,“明明知道我们和他有芥蒂,为什么偏要派遣他来襄助入庙仪?”

张矩望向侄子和侄女,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道:“想必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吧!我知道你们姐弟心里有疙瘩,但你们爹爹那时是奉了朝廷之命,因公殉职的,难道还能连着朝廷一起憎恨吗?”

张秩叹了口气,“算了,以和为贵,今日妥善将你们爹爹的灵位移入太庙,往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了。”一面叮嘱肃柔,“二娘,你要带好三郎。”

肃柔心里发酸,应了声是,“请伯父和叔父放心。”复对颉之笑了笑,“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对么?”

颉之见长姐这样说,只得点了点头。

这时月洞门内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太夫人领着三个媳妇来了,都是有诰封的内眷,大绶大带,隆重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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