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218)

辰时刚过,日头正好,虽是九月院子里却暖融融的并不觉着冷,韩妈妈让丫头挪了软椅出来,放在廊下,既避风又有日头还能赏院子里的菊花,扶着皎娘坐了,递了一盏茶在她手上,心中却不免暗暗叹息,自落胎之后到今日两个月,竟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了。

一个月来,韩妈妈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知说了多少遍,皎娘却没有任何反应,若说她心里因此恨上六爷,却也不像,虽不说话,却并不排斥六爷的亲近,只不过有些木呆呆的,不说话也不笑,更不会生气,不像个活人,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偶,便似如今这般坐在这儿,美人还是那个美人,只不过成了个木头美人。

想到此,韩妈妈也不禁叹了口气,当真是造化弄人,好容易这两人之间渐入佳境,哪知一碗药粥下去,又成了如今这般,看似平和安稳其实不然。

这男女之间,哪怕是拌嘴打架,亦或是恨的咬牙切齿,动刀动枪你死我活,都好过这般无波无澜,若是两人都无波无澜的也还罢了,横竖一拍两散,偏只一个如此,另一个却入心入肺的死活都不放手,这般境况僵持下去如何能善了。

见皎娘端着茶盏半晌未动,韩妈妈只得低声提醒:“吃茶。”这才吃了半盏下去,韩妈妈把茶盏接过递给后面的小丫头,低头间发现皎娘目光似是动了动,韩妈妈心中讶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皎娘盯着瞧的正是廊下一盆菊花,便道:“这一盆是昨儿才送过来的,比旁的开的晚些,难为却有碗大,好看的紧,有白有黄,还有个好听的名儿叫瑶台玉凤。”说着见皎娘并无什么反应,遂道:“今儿正是九九重阳,咱们南楚自来有重阳簪菊的习俗,大娘子若喜欢这瑶台玉凤,不若让丫头们剪下来,簪在鬓边也应个节景儿。”

韩妈妈也未想皎娘应自己,只不过是习惯这样与她说话儿罢了,说着便让丫头们去撷花,正因重阳簪花的习俗,小丫头们正盼着呢,尤其眼瞅着一盆一盆的名品菊花送到内院中来,心心念念都是过节簪花的事儿,一早便备下了剪子竹篮,只是韩妈妈未吩咐,不敢擅动,这会儿韩妈妈发了话,一个个都笑逐颜开的提着竹篮去撷花了。

韩妈妈还怕她们糟蹋了这些菊花,提醒她们别紧着一盆剪,小丫头们嘻嘻笑着应了,其实花园子那边儿便有个偌大的花圃,栽了不少菊花,入了秋便开了黄灿灿一片,只是并非名品,小丫头们自然更稀罕内院这些。

其实便韩妈妈不特意嘱咐小丫头们也不会紧着一盆下手,要知道,内院中如今可是有几十盆菊花,皆是难得一见的名品,是梁惊鸿特意让人从京里送过来的,随便哪一盆都价值不菲,甚至有几盆是便是有钱也买不来的,那是宫中今年刚育出的新品菊花,市面上根本见不着,是娘娘特意赏下的,都让梁惊鸿弄来燕州搁在了这别院之中。

小丫头们可不敢祸害,况且,只每盆剪上一两朵,这几十盆菊花呢,又都是大朵的,不大会儿功夫,四个提篮便装的满满当当了。

一并拿到皎娘跟前来让她看,红的,黄的,粉的,紫的,白的,还有绿的,每一朵皆有碗大,日光下那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点点晨露,似是簪在花上的颗颗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便是皎娘目光也动了动,似有晶莹闪过,韩妈妈瞧了瞧四个提篮,伸手想去拿中间提篮里那朵瑶台玉凤,只是刚伸手过去还未拿起来,却见梁惊鸿走了进来,便重又收了回来,带着丫头们见礼。

梁惊鸿摆摆手大步过来,从中间提篮中拿起那朵硕大的瑶台玉凤执在手中瞧了瞧,弯腰下去,把这朵瑶台玉凤簪在皎娘鬓发上,左右端详了端详,方满意的点点头。

知道六爷跟皎娘在一处时,不喜有人打扰,韩妈妈把院里的丫头婆子们都遣了下去,她自己也去了厨房,去瞧灶上温着的药膳,小月子最是伤身,即便再精心,短时间内想调养到之前那般也不易,更何况皎娘本就有不足之症,便是用了固本培元的千年老山参吊住了一条命,却也伤了些根本,想彻底大好却急不得了,没有个一两年是甭想着养过来了。

其实韩妈妈觉着皎娘这回不单单是小月子的缘故,最根儿上还是心病,有道是心病难医,便是太上老君的仙丹也治不了心病啊,只能她自己想开了不纠结才好,毕竟纠结也没用,瞧这意思,六爷是断不会放手了,只不过,也不能在燕州府耽搁了吧。

两个月前,皇上下了旨让六爷随北国使团一并回京,却因皎娘小月之事,一直耽搁到今儿,侯府那边可都催了多少回了,好在北国使团的那位贤王殿下爱游山玩水,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估摸着到京城怎么也得三个月,六爷方能在燕州多留了两月,却也只能是两个月了,因从燕州到京城便是快船快马不眠不休的赶路,也得一个月,故此,算算日子,六爷再怎么舍不得,这两日也得启程,不然若北国使团到京之时,六爷却未赶到,可就是抗旨欺君的大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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