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219)

若非皇上的旨意,梁惊鸿是绝不会这时候走的,他舍不下皎娘,即便她如今不跟自己说话,梁惊鸿也舍不下,若不是知道她小月之后,身子亏虚,禁不得长途急行,自己这次说什么也要带了她一起回京。

之所以耽搁到今天未启程,是因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些莫名发慌,就像这会儿,即便她就在自己眼前,一伸手便能把人抱进怀里,可心里就是不踏实。

梁惊鸿瞧了她良久道:“今日重阳,旧俗里应簪菊登高,娘子既簪了菊花,也当登高才算应了节气。”皎娘自然没反应,梁惊鸿也不以为意,眸光一闪,忽道:“娘子身子虚不想动,为夫抱着娘子登高也是一样。”说着一弯腰便把人从软椅上抱了起来。

陡然被人抱起,皎娘虽身子仍没反应,目光却有一瞬慌张闪过,落在梁惊鸿眼中,唇角微微轻挑,露出个浅淡的笑来,微微低头在她额发上亲了亲道:“莫怕。”抱着她出了内院,往花园行去。

这别院占地颇广,先头便在燕州府赫赫有名,后被梁惊鸿置在手中,重新修葺翻建过,加之与皎娘常居此处,又着人精细收拾了一番,到此时已跟先前大不一样,尤其花园更是费了许多心思,亭台楼阁,画廊轩馆,花木奇石,一应俱全,画廊一侧各式花窗,缓步慢行,移步换景,恍惚中仿佛行于江南园林之中。

即便怀中抱着个人,梁惊鸿依旧走的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般从画廊间行过,且每过一个花窗都要跟怀中的皎娘介绍几句窗外的景致有何妙处。

两人缓步行过画廊,日光斜落进廊间,把两人的身影拖在一侧,看上去似是成了一个人。

画廊尽头穿过月亮门便是一个木质楼阁,有三层高,梁惊鸿抱着皎娘在楼下站定,抬头看了看道:“这楼阁前些日子刚盖好了,还未起名,匾额也未挂,今儿抱着娘子过来登高,倒是想起一个名来,莫若就叫皎月阁,娘子说这个名儿好不好?”

说着低头看了看皎娘:“娘子不说话便是觉得好了,如此我便让人写了挂上,免得光秃秃的不好看。”

后面不远处跟着的李顺儿自是听见了,心道,六爷这名儿起的当真直白,莫说这皎月阁,便这花园中的亭台轩馆都算上,只有名儿的莫不合着一个月字,六爷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位啊,要知道大娘子的闺名可就叫皎娘,皎不就是月吗,当然,这些都是听潘家大少爷说的,他没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可不猜到六爷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得了,这院子里唯一没起名的,今儿也有了,就甭白着了,低声吩咐小子去府衙走一趟,知府大人最好舞文弄墨,如今这园子又在燕州府,求他这个知府大人的墨宝,也算便宜未出当家。

皎月阁中三楼极是敞亮,四周皆是冰裂纹的槛窗,已尽数打开,成了一个颇为阔朗的敞厅,拐出四扇秋景山水屏风,便是通台围栏,凭栏设了美人靠,上面铺着厚厚一层团花锦褥,一张花梨木小桌,桌上摆着新鲜瓜果茶点酒食,以备主人登高赏景。

梁惊鸿便抱着皎娘在美人靠上坐了,虽已是九月入秋,却是时已近午,秋阳正暖,和风煦煦,便在这高楼之上也并不冷,更何况皎娘还是被抱在怀里,他是刚从外面回来,外面的斗篷还在身上,这会儿抱着皎娘坐在美人靠上,怕她冷着,已把斗篷解了,严严实实的裹在皎娘身上,手脚都裹在了斗篷里,风帽也扣在头上,再抱进怀里坐了,被黑色堆着暗云纹的斗篷裹住,远远瞧着像是抱了一个黑色的大茧,只那风帽的雪白毛边外有细细的菊花瓣伴着几缕乌压压的青丝垂落下来渐渐融进那暗色的云纹中,也瞧不真切了。

皎月楼下便是菊圃,周遭结了一圈竹篱,竹篱内傲霜凌雪的菊花开的正好,梁惊鸿指给皎娘瞧,皎娘倒也乖觉的跟着瞧了瞧,只是神色有些木呆呆的。

梁惊鸿不由紧了紧手臂道:“最迟后儿我便要启程回京了,皇上的旨意本是让我随北国使团一并进京的,已过了两月再不能耽搁了。”说到此,低头看了看怀中那张木木的小脸,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仍是恨我,可即便你再恨我,我也不后悔,你的身子不能产子,若想保住命,必要落胎,你若当真喜欢孩子,待日后过继一个便是。”说着顿了顿方道:“我想过了,燕州到底是北地,冷了些,你这身子最禁不得冷,倒是京里更适宜修养,这次回京我安置妥当,最迟年底便来接你过去,京里暖和,你这身子养上个一年也就大好了,等你身子好了,想去哪儿都成,你说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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