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新婚(192)

姜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从俞嫣为数不多的几句话里,他大概能猜到夏浮都对俞嫣说了什么。如今亲耳从夏浮口中听一遍,却是另一番心情。

他离开柴房,立在萧瑟的庭院里。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很多人以为他是忍着恶心娶妻,会一辈子不碰自己的妻子。

夏浮这样想,恐怕这府里还有不少人也这样想。

所以,俞嫣也是这样认为?

没有。

他从来没有这样打算。

“人生短短数十载,种种滋味都该体会。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笔下赞叹韵事风流,为其生死无惧。又将洞房花烛归为喜事之最。虽我未体会过,想来当是妙趣横生滋味无穷。我不会不顾你的感受一味欺你辱你,只想和你一起去体会红尘花事。”

——那日烛光烂漫风也温柔,他对她所言字字皆真,都是肺腑。

他会觉得俞嫣不好好穿鞋子的袜子脏,脏的是袜子,不是她。

她会觉得浴桶里留下的头发脏,脏的是头发,他自己的也会嫌。这不是嫌俞嫣。

就算他不喜欢食物和笔墨纸砚拿进寝屋,也是嫌食物和笔墨脏。这与拿进去的人无关。

他总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一个“外”字,却早已将俞嫣屏除在外。

他的嫌脏,向来都有范围。比如他不会不喜母亲和手足的日常相处和碰触。

他的妻子,亦当如是。

姜峥对俞嫣来说是个陌生人,她需要去认识、去适应他,来消磨掉对亲密接触的抵触。

他又何尝不是。

姜峥不懂。为什么一个女子抵触和不认识的陌生男子亲近,是正常。而男子有这样的抵触就变成了不正常?

他需要时间来将一个陌生的女子变成自己的妻子,从那个“外”字变成“内”字。

他只是做不到像很多男子那样对一个陌生女人立马脱裤子发情,他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而已。

这和“嫌弃”二字,毫无关系。

姜峥不觉得自己有错。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他一点点去认识、接触自己的妻子,早已将她从一个陌生人,真的当做自己的妻子。

然后她听了婢女的话,和别人一样认为他嫌弃她。

姜峥突然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浅笑来。

婚前对这段婚事有期待的人,不仅是俞嫣,他亦是。

青叶从外面进来。他早已经从下人口中得知两位主子大闹了一场,不是禀话的时候,可他不来不行,只能硬着头皮地过来禀话。

“六郎,百合和并蒂莲送到了。”

姜峥笔直地立在庭院里,目光落在虚无的远处,好像没有听见青叶的话。

青叶无法,只能再重复一遍。

姜峥这才瞥向他,凉薄道“扔了。”

“啊?”青叶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那些花都是姜峥亲自挑选。他看得出来姜峥有多上心,就这么扔了?

姜峥转身离开。

云瓷锦的床褥、坠着宝石的床幔、穿着铃铛的秋千和腰绳、熏雕着昙花和双雁的蜡烛、熏香、美酒……

这些都用不上了。

他准备了那么多,只想在两个人的第一次留下美好的回忆。可是这一切都被毁了,只有赌气和荒唐。

她死死咬着唇,睁大眼睛盯着他,不仅连亲吻都不肯,而且始终用一双怀疑的、愤恨的目光望着他。企图从他的反应里看出她以为的恶心、嫌弃。

姜峥走到门口,抬起的手却犹豫了很久才推门。

寝屋里,俞嫣已经从浴室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挽发。就在刚刚,她吩咐退红和窃蓝收拾东西。

“郡主,这马上要天黑了……”退红很急。

“是啊!”窃蓝也在一旁劝,“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好不好?”

俞嫣冷着脸,不为所动。

退红再道“您不是不知道长公主的脾气,您要是这个时候跑回去。长公主许是要闹上姜家。到时候事情可就闹大了。姑爷对您不是一直都很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对对。”窃蓝继续在一旁附和,“再说了,您和姑爷的这桩婚事可是赐婚……”

“啪!”俞嫣将手里握着的梳子猛地放在妆台上,恼声“赐婚怎么了?我就抗旨不遵了,有本事把我抓进牢子里!”

退红和窃蓝还想再劝,看见姜峥从外面进来。

“下去吧。”姜峥道。

退红和窃蓝福了福身,刚要先退下去,俞嫣恼声“你们是谁的人?”

退红和窃蓝对视一眼,便不敢出去了。

俞嫣本是回头瞪退红和窃蓝,看见了姜峥,立马将脸转回去。

姜峥想了想,便说“让你的侍女先下去吧,我们单独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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