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娇(121)

梁晏的事赵郢也听说了,他是看着薛鹂一路从洛阳到上郡的人,因此也更加怜惜薛鹂的遭遇,何况梁晏又与他有亲缘关系,不免多了几分惭愧,路上便对薛鹂照料有加,没曾想还是让她染了热病。见薛鹂面色泛红,晕乎乎地摇头,赵郢心上一软,将披风脱下盖在她身上,将她从软榻上打横抱了起来。

薛鹂感到身子一空,知晓是不能避免去见医师了,也没有说什么不好。她喝药的机会少,只有当初在桃绮院,喝了一碗苦到心颤的药,后来在玉衡居她又被魏玠逼着喝了几服调养身子的汤药,那股滋味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舌尖发苦。

出了马车,寒意立刻攀了上来。赵郢将她掂了掂,薛鹂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她微眯着眸子瞥了眼苍茫的天,冰凉的雪花落到她眼睫上,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她哑声问道:“下雪了?”

“好大的雪。”

薛鹂轻哼了一声算作应答,而后便没了话,闭着眼任由赵郢抱她去见医师,四周能听见风雪的呼啸声,以及偶尔有将士踏过雪地的闷响。

赵郢抱着她走了一段,远远看到赵统身穿甲胄走过来,脚步也渐渐慢了。

他一张口便灌进不少凉气,皑皑白雪刺得眯起眼。“阿爹。”

赵统也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人,面上没有太多讶异,轻轻扫了薛鹂一眼,问道:“芸娘说她发了热病。”

抱着薛鹂的手臂紧了紧,赵郢不觉嗓子发干,闷声道:“我正要带鹂娘去找军中的医师。”

“这一路上你也劳累了,先去歇息吧。”赵统说着便上前一步伸出手臂,要从他手中接过薛鹂。

赵郢动作微微一滞,下一刻仍是松了手,将薛鹂交予他。

手臂上的重量消失了,他的步子却好似更为沉重,缓慢地走了几步后回头看向阿爹的背影,心中升起隐隐的焦躁。赵芸看见他,立刻招手呼唤,他这才抬步离去。

赵统穿着甲胄,步履沉稳更显英武不凡。

走了一小段后,他才开口道:“醒了?”

薛鹂还想装作没听见,便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嗓音浑厚的低笑声。

她终于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小声道:“我能自己走,不敢劳烦钧山王。”

赵统没有理她的话,脚步不停。

冰冷的甲胄上积了些许薄雪,底下掩着一层发黑的暗红血垢,有的血被冻成了冰碴,在甲胄上并不算明显,薛鹂瞥了一眼,总觉着这一身铁甲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又走了几步,薛鹂听到赵统评价道:“你与梁晏,我倒是不曾想过。”

他只当她对魏玠一腔痴情,谁知最后竟转而要嫁梁晏为妻。

薛鹂掩唇轻咳了几声,有气无力道:“造化弄人,便是我自己也不曾想过。”

赵统将她抱到了帐中,很快医师便来替她诊治。正值寒冬,军中热病发作的将士不在少数,几乎不必再劳烦医师。因此听说是热病要请他去看,他还十分不耐烦地边走边嘟囔,直到进了营帐,望见钧山王坐在软榻边翻动木炭,他嘴里的不满陡然停住,目光落在他身后缩成一团的女郎身上。

医师几下便写好了方子,又打量了薛鹂几眼,对赵统说:“她这身子太过瘦弱,平日里也要记着让她强身健体。”

赵统脱了甲胄挂在一旁,薛鹂好似能闻到空气中微末的腥气。

“此处是为你备下的营帐,离芸娘不远,你们姑娘家,日后可以聚在一起说说话。”说完这句,他语气一顿,又道:“洛阳一别,已过了半年的光景,不知你今日心意如何。”

薛鹂既然肯跟着赵郢来到此处,便不会介怀他逆贼的污名,见她病恹恹的模样,赵统心中不禁怜惜,温热干燥的手掌轻抚过她的颊侧。

她甚至能感受到赵统手上磨人的茧子,立刻撑起身往后退了退,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鹂娘始终视钧山王为长辈,是大齐的英雄,从来只有恭敬之心,不敢生出旁的心思。”薛鹂面色泛着病态的红,一双眼里布满血丝,警惕而畏惧地望着他。

赵统的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盯着人不说话的时候叫人心底发虚。

薛鹂被他看得默默移开了目光,甚至不敢再对视,而后便听他沉声道:“鹂娘,你可要想清楚,从了我,日后你便是人上人,他日我登上皇位,你便是皇后,不只是你,你的母族便可一步登天。弃你而去之人,往后在你面前也只敢俯首跪拜,岂不快哉。”

薛鹂听到他这番狼子野心的话,心中越发觉着古怪。这心思可不是忠臣良将该有的。听着的确是快活极了,可往后的事谁有能说的清,谁知道得来的是荣华富贵还是命丧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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