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奚回礼:“是。”
“师妹请出题。”
“求问吏治民生,定、淮二河治理之策。”
治水一向是个大命题,也是时务策常考之一。定河淮河是大乾境内两处主要河流,横贯东西,尤其是水位较高容易泥沙雍积的定河,几乎年年涨水决堤,泛滥改道,水患不绝。
就是皇太女历练期间,也遇上过两次河堤决堤,方怀安功课扎实,对这样的时务也十分关心,当下侃侃而谈,从修高堤坝,修整分洪道,到疏塞并举,改流定河,到缩窄河道,加快水速冲刷泥沙,说了小半个时辰才住。
说得众考官频频点头,铁慈也点头。方怀安不愧是策鹿著名才子,名不虚传。考时务策,会说几句不稀奇,但在题海中随机选择一项,便能答得这么全面详尽,说明其人知识面极其广泛,且治学态度十分扎实。这才是真正的可取之处。
场上考官除了各家书院的大儒,也有海右的学政,提学,督导等人,这些官场中人更明白朝廷需要什么样的人才,频频点头。
策鹿书院的人看着,都松了一口气,心里明白等会无论简奚回答得多出色,都不可能越过方怀安去了。
只是方怀安回答完后,有点诧异地看了简奚一眼。
轮到他出题时,他想了想,指着远处青阳山最高的主峰,那里前几日下了雪,积雪至今未化,远望去青山覆白,道:“请以此景,赋六韵十二句五言排律。”
众人诧异。
这样的题目,余地极大,任谁都写得几句,等同于放水。
这下众人看简奚脸色更不好看。
这是私下里去求师兄对她网开一面了吧?
有人直接怒道:“无耻!”
方怀安有点愕然,急忙解释道:“诸位不要误会,这题目其实极大,虽然好写,但并不容易写出色。且排律限制极多,难出名篇。”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众人脸色好了些。却又更加觉得方怀安光风霁月,连带一众考官都捋须点头,心中暗暗决定,等下这女子便是写出花来,也定然不让她越过方怀安去。
简奚垂头走上前去,对着青阳山顶的雪,提笔沉思,面前几案上,线香烟气袅袅。
她垂着眼睫,神情沉静。
这姑娘平日里瞧着内敛至有些怯懦,但一旦提笔握卷,论起文学,整个人神情气质便一变,分外的沉稳自如。
眼看线香将尽,她犹未下笔,众人等得不耐烦,底下渐渐有窃窃之声响起。
线香尽头忽然一折,落一截浅白色的灰柱。
时辰到了。
众人看向简奚,失望地看见她还是下笔了。
但仓促下笔,能写出什么出色文章来?
大家都写过诗,都知道除非天生诗才,如前朝诗圣那样落笔惊风雨,下笔如有神,否则绝大多数人,日常佳作都是长时间推敲所得,现场命题诗能写好的,都是天才。
眼看简奚思考极慢,下笔却匆匆,不过寥寥写了数十个字,就搁下笔。
铁慈挑眉。
有些心细的人,惊咦一声。
第444章 这须怪不得他
都发现了,这字数,好像不对啊。
六韵十二句,应该六十字,这好像,只写了二十字左右?
把排律写成绝句?
审题合题为第一要务,这里错了,便是写得再好,也过不了啊。
墨卷交上去,考官们传看,都神情诧异。
策鹿书院的院长,将墨卷递给容溥,道:“容院长,您瞧瞧,笔墨是极其清逸的。”
“青阳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注)”容溥轻声吟诵。
旁边鸣泉书院院正却冷哼一声,“虽算佳辞,却只有四句。好好旳五言排律写成五言绝句,连支撑六韵的才力都无,可见学识浅陋。”
容溥指尖摩挲着墨卷,没有说话。
他隐约猜到了简奚的用意。
若换成平常,这用意会让他惊艳激赏。
但此刻,有那些深沉心机先入为主,这般作态看在他眼里,不过是为先前的判断更加佐证罢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在铁慈身边?
身边的考官们,有些看出了简奚的用意,文人好旷达,十分欣赏,这些人以沈谧为首。
有些单纯觉得四句极佳,文辞求佳句,倒不必拘泥于是否合式。
更多的却觉得,定下了六韵十二句排律,如何就能变成绝句?行事如此不合规矩,如何能取?若这都取了,这要殿试出这种题,也答一半,也能过吗?这分明是藐视比试,不敬考官!
一时吵成一团。
容溥是地主,他一票是别人两倍,众人争论不下,最后都看他。
容溥不置可否,将墨卷递给文书,“贴壁上,由诸君共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