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1260)

他猛地抓住了祁佑,急声问:“你轻功如何?”

“尚可。”

“背我去追!”朱彝厉声道,“一定要拦下他!”

他冲到段延徳身边,一把揪下了他腰间的令牌,不等段延徳惊呼,便往祁佑身边冲。

祁佑微微一怔,看一眼天际,终究还是没说话,背起朱彝,掠了出去。

朱彝趴在祁佑背上,迎面是这夜永远不休止的寒风和恶雪,一张嘴便灌了一嘴的冰凉。

他追着前方风雪中朦胧的身影,高高举起手中令牌,那是次辅才有的宫卫指挥令牌,允许次辅在危急时刻,调动宫中护卫护驾。

他举着令牌,在风雪中高喊:“沿途所有白泽卫听令,立即集结拦截前方黑衣刺客,不计代价,阻其于宫门之内!有功者连升三级,重金封赏!”

“不计代价,阻其于宫门之内!”

“不计代价,阻其于宫门之内!”

无数人影狂奔而来,军靴和武器交击之声击响风雪黎明。

雪未有停歇之意,下得冰冷固执,无悲无欢。

“不计代价,阻其于宫门之内!”

声音越来越响亮,却越来越嘶哑,于风雪之中一路远去。

……

重明宫内,眼见辽东刺客接应了慕容翊远去,群臣才醒过神来,悲声大作,连滚带爬地往殿中扑去。

他们忽然停了动作。

跪在一地血迹和雪泥之中,他们看见皇太女,终于从内殿,缓缓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还很正常,连表情都没有,但每个看见她的人,都心中一震。

因为往日里的皇太女,总是眼神带笑,眼里有光。

温和又慈悯。

但此刻,隔着冰风冷雪,深红殿墙,站在殿中的皇太女,看起来也像被冰雪揉成,而眼底的光,已经消失了。

不知是谁,忽然呜咽起来。

幽幽之声,如泣笛,萦绕着重明宫墙。

铁慈没有听这些哭泣,她此刻什么都听不见。

她在父皇身侧,缓缓坐了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能安安静静地,看一眼父皇。

她看了很久,连那些丑恶的疱疣都仔细看了。

最后,她伸手,将父皇的发冠扶正,乱发理齐,衣领整好,又用袖口,将父皇脸上的血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

往事纷然如昨。

属于他的每一道风景流过。

有将小小的她背在背上骑大马,洒落御花园无数笑声的他。

有把她放在膝上,把着她的手,亲自教她写字的他。

有皇储册立大典上,看着一板一眼行礼的小小孩子,眼含歉意,轻轻抚上她头顶的他。

有在被太后欺辱之后,在她面前强颜欢笑,还在逗乐哄她的他。

有拿着小棍子指点美男江山,追在她身后要她选一个的他。

有因为那些退婚书气得脸色铁青,却还和她说我崽是最好的他。

有总爱逛她瑞祥殿,偷撸她猫的他。

有破例出宫,亲自来接她的他。

有将她放在膝头让她安睡的他。

有在枫园第一次痛快玩乐,笑得像个孩子的他。

有站在风雪殿前,指着她身后千里江山壁雕,微笑着对她说最后一句话的他。

那句话,当时她没听清,如今却忽然清晰响在耳侧。

如果她知道那是此生父皇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她知道那就是父皇和她的最后一面。

如果她知道那就是父皇此生的最后笑容。

她一定会追出去,追进重明宫,便是死,也不会让今日重明宫鲜血尽染,让自己一夜之间失去所有最爱的人,让人间遗恨绵绵不绝,从此写满冷殿孤灯。

要怎么追蹑啊,这在往高峰狂奔路上戛然而止,一路倒退即将滑入深渊的人生。

她抬手,轻轻合上了铁俨大睁的双眼。

弯身,将脸贴在了父皇的胸膛。

就像在十二岁之前,她在疲倦苦痛之时,最爱对父皇做的那样。

可是现在,再不会有人将她揽住,抬起手,轻轻拍她的背哄她了。

可是现在,脸下的胸膛,没有了温度,也没有了熟悉的心跳。

这一生,她都不会感受到了。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只为炼那帝王君心似铁,不配这人间灼热温暖,一旦得到,转瞬失去。

她忽然往前一倾,整个人趴在了铁俨的身上。

身后,丹霜的喊声撕心裂肺,“殿下!”

大片大片的血从铁慈嘴里喷出,顺着铁俨衣襟往下流,她趴跪在自己的血泊里,额头死死抵着父皇衣襟上的盘扣,双臂颤抖,无法起身。

所有人都只能看见她耸起的微微颤抖的清瘦双肩,和两人身体间隙间,不断滴落的令人惊心的血。

脚步声响,赤雪简奚等人也互相搀扶着冲进来,赤雪一把推开扶着她的简奚,大喊:“传太医!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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