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1453)

“老夫带领满朝文武前来大乾学院,是为表我等的诚意。”贺梓诚恳地道,“我们愿意接纳太师及所属居住盛都,并为贵属提供合法身份、舒适住处、精美食物等等一切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如果贵方需要保护并且足够信任我们,我们也可以给你们提供护卫,总之,我们会将贵方视为尊贵宾客,以天朝上国的最高礼仪供奉诸位。”

云不慈高高扬起一边眉毛,又挖了挖耳朵。

“太傅,咱们先不说你是否确定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我只问你。”云不慈更加诚恳地道,“你这样做,你家皇帝同意了吗?”

“这正是我家陛下的意思。”贺梓递过信,“陛下留了亲笔信给您。”

云不慈看了一眼信封,“有毒的吧?”

贺梓坦然一笑,揭开了第一层信封,扔了。

信封好巧不巧扔进云不慈水杯,一杯好茶顿时变成诡异的紫色,眼看是喝不成了。

第二层还是个一模一样的信封,贺梓毫无愧色地递过去。

云不慈依旧不接,“我手瘫,你给拆一下。”

贺梓便拆信,刚刚打开第二个信封,跳出来一只毒虫,一扭一扭跑走了。

众大佬:“……”

贺梓依旧毫不在意,一脸恳切,“太师见笑了,陛下说,瞒不过太师,不过和您开个玩笑。毕竟以后这样的机会,用一次少一次。”

云不慈微微垂眼,一笑,没有回答。

确实,铁慈这举动,只是个玩笑。

就没指望能毒到她,也不会打算在这时候毒倒她。

但这个玩笑,是恶意的。

是告诉她,你若无情,我必更无情。

从此恩情一笔勾销,彼此师徒情分断绝,再见你死我活。

第三层终于是信纸,但写的很多,厚厚好几张。

因为字很大,第一张仅仅“字呈云不慈女史足下”便占了快一页。,第二句“朕有一事……”只有半句。

话没说完,自然要往下看,云不慈想要翻页,却发现信笺粘在了一起。

茶杯里的水已经有毒,自然是不能沾的,她是个随性的人,拈了拈纸页,下意识伸手入嘴。

指尖在触及唇的前一刻。

她忽然停住。

顿了一顿,缓缓抬头,看贺梓,看面前的这一批大乾重臣。

面前这批人一个个神情坦然,有人还带点困惑地看回来。

贺梓看她的眼神更是坦诚中带着微微诧异,仿佛真的不知道这信有什么,在等她看完。

云不慈有点想笑。

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装纯情。

但却又实在笑不出。

写信的人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弟。

对面的人是共事数年,平日和气的同僚。

手中是一封毒了又毒再毒,毒得心机深重的由同僚送来的好徒弟的信。

云不慈低眼看信,一时却没有看进去。

在事发之前之后,她就设想过很多次的后果,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

可当现实真的撞到眼前,才知道想象都太单薄。

人心如海,人心如渊,可二十年时光,半辈子缘分,便生就铁石心肠,那铁上也镂印痕,石间也载风霜。

也许,这就是铁慈真正要她看的“信”吧。

看人心向背,看她的徒弟同僚,看她也为之奉献了半生的大乾。

她在这里行走过,奔跑过,有过笑也有过泪,对着高人开过火,也给贫民施过粥。

虽是世外之人,却也已入世多年,大乾每一寸空气都曾呼吸过,盛都的每一处街角都有瑰奇斋的标志。

云不慈手指微微用力,掀开了第二层纸笺。

果然,上面并没有什么殷殷切切,以情动人,或者以理服人的长篇大论。

只有几个大字。

“你是神圣,还是野兽?”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满山枫红的秋季,自称尼姑却从没专门剃度的女光头,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在层林尽染的山路上。

“人类处于神与禽兽之间,时而倾向一类,时而倾向另一类;有些人日益神圣,有些人变成野兽,大部分人保持中庸。”女光头如是教导。

小女孩静静听着,忽然问,“师父,您想做神圣,还是野兽,还是平庸的人?”

“做平庸的人未尝不是一种福气?”女光头道,“不过以我的资质,怕是跑不了要做神圣了。”

小女孩笑起来,“师父,你救了我,是我心中的神圣。你说以后要帮助大乾子民,帮助我们成为一个更加富强文明的国度,你也会成为所有大乾百姓心中的神圣的。”

女光头呵呵一笑。

风雨流年,言犹在耳。

今天,她来问她了。

对面,贺梓道:“陛下问太师,大乾百姓的命,是命吗?”

“陛下问太师,您口口声声民主平等,可您内心里,看大乾百姓,真的是平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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