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1530)

声调悠长又轻淡,让人想起秋夜无声镀上窗棂的霜花。

天光一亮,便消逝无踪。

而天光也亮了。

一线明光,剑般刺破天边那一抹朝霞,抵达茫茫雪原中央。

那里有遥远的覆雪的针叶林。

有跪满一地的大军和闻讯赶来的百姓。

有落雪覆白的连绵青甲。

有悄然取下的红旗。

有长空里怆然长唳的巨鹰,张开的双翅遮没雪山的阴影。

有在鹰背上迎着天风仰头落泪的人。

有雪地上长跪的银甲将领,天风吹起空荡的衣袖,他的表情一片空白,隐隐却写满了此生难言的憾意。

有雪地里跪坐相拥的人,有人沉静如眠,有人眼睫凝冰。

带血的衣袂散落一色皑皑之中,便如开了一地灼灼红莲。

……

阳春三月,花好时节。

瑞祥殿前大片大片的白玉兰开得高贵又葳蕤,挤挤簇簇的雪白花叶探出深红镶乌金钉宫门,花瓣肥厚洁润,迎门幽香暗送。

日光越过镶嵌着十八颗乌金钉的宫门,一路延伸过天井和前殿,逶迤过明洁的木质长廊,转入小花园,最后落在了花园最里侧,一方单独辟出来的小小祠堂内。

祠堂内供奉着神主位,昏暗光线中难辨字迹。

慕容翊立在神主牌位前,凝视着牌位,忽然道:“阿召,出来吧,我看见你屁股了。”

神主牌位后,一个肥硕的小屁股动了动,不情不愿地扭动着出来了。

慕容翊嗤道:“藏头不顾腚,你这是像谁?”

那娃娃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灰头土脸地撇嘴道:“他爹呗。”

他爹气笑了,手臂一架,娃娃便奔过来,往慕容翊胳膊上一坐,一大一小,一起看着那神主牌。

慕容翊道:“今天功课写完了吗?”

“功课此词未知阁下何忍言之。”娃娃文绉绉地道,“余未尝闻两岁便有功课也。”

“朕两岁便杀人了。”慕容翊冷笑道,“你写几个大字怎么了?不早点学出来接位,谁来解放我?”

“还有科技课!哲学课!乐高课!武技课!钢琴课!架子鼓课!绘画课!”娃娃无能狂怒,“写几个大字,亏你说得出!”

“说得出怎么了?有本事叫你娘起来阻止啊!”慕容翊看起来比他还无能狂怒。

阿召立即闭嘴,眼泪汪汪。

慕容翊也不理他,架鹰一样架着他往外走,迎面过来一个人,阿召一见那人,便眉开眼笑,伸出小胖手殷勤招呼道:“师傅!师傅!快来这里,快来解救我!”

容溥便微笑着过来,近前一礼,“陛下,殿下。”

阿召努力伸手去够他,“师傅师傅,我们去上乐高课。”

容溥便去接他,温和地道:“今天没有乐高课呢殿下。”

不等阿召垮下脸,他便道:“但今天有绘画课,我们不在宫里画,臣带您出去写生好不好?”

“好好好。”阿召欢呼,“去娘曾经打断人家腿的那什么楼写生!”

慕容翊:“……容大学士今天好闲,折子都看完了吗?节略都写好了吗?裕州三月不雨,今夏恐有水患之虞,大学士都做好安排了吗?再不然翰里罕漠饮水工程正式竣工了,朝廷得派大员去剪彩,要么劳动您走一趟?”

容溥平心静气地道:“如果陛下觉得妥当,臣自无异议。”

没等慕容翊说话,阿召已经满地打滚:“不妥当!不妥当!”

容溥微笑。

让内阁首辅去沙漠剪彩?

行啊,只要你自己不嫌我走后折子堆积如山都要自己处理就行。

以及不怕儿子总和你相对咆哮无人拉架就行。

慕容翊瞅他一眼,从地上把阿召抄了起来,照样架在胳膊上,道:“写什么生?爹带你逛街去。”

阿召欢呼一声,再次爬起来拍灰。顿时也忘记容溥了,颠颠地坐在他爹胳膊上。

容溥很习惯地转身去干活,这对父子都是过河拆桥的品行,他早习惯了。

由此,便更加想念厚道的陛下啊。

父子俩一路往外走,遇见的官员都恭敬请安,其中有几名眼眸色泽形容举止不同的,神情显得分外拘谨些。

这些都是联盟人。

去年由大师兄主持,带领残存的科学家们,在联盟开了一条相对稳定的通道,和大乾签订了和平协议,再将一大批重要秘密资料和最后的库存贵重金属赠送给大乾之后,慕容翊终于同意联盟人可以过来了。

联盟本就是在崩毁边缘,端木扔回去那一炮直接摧毁了半个星球,剩下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科研人员是相对受保护最好的人群,当时大部分在地下深处,挣得了一命。

那时候最激进的联盟人也不敢再说掳掠大乾为殖民地,都在惶惶不安地等待穿过通道,来到大乾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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