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1533)

“……”

慕容翊:……你娘还真不怕。

等不到回应,父子俩也习惯了,齐齐叹息一声,却也没多少懊丧,爬上床各睡一边。

行吧,不睁就不睁。

允许你傲娇。

天光犹在,长日如水,人还在身边就行。

尤其对于慕容翊来说,经过撕心裂肺天崩地裂,只求睁开眼她在身侧,便可以长长久久地捱下去。

有她在,便有春花秋月,山河永继。

慕容翊睡得很沉,哪怕经历了儿子抢被子,脚踹,架腿等种种风波。

毕竟白日里忙不完的政事,还要亲自照管儿子,还要亲历亲为照顾铁慈,铁慈睡了几年,身上连个褥疮都没有。

说不累是假的。

而且他喜欢睡觉。

只有睡梦里,才能重见那个鲜活的,明亮的,会打架会骗人会骂人,也会包容天下心怀四海的铁慈。

才会在大海之上重逢,在书院湖边散步,在藏书楼上烤鹅,在西戎沙漠间跋涉,举目望明日,转头见河山。

才会将往事置景,一一伴她走遍,熬过这孤灯长候的夜,忘记久候不至的失望,天光大亮时睁开眼,还有勇气面对明天。

他在梦中微笑,喃喃道:“……嗯,两个男人,未必不暧昧。”

他梦见了合欢林中留香湖边,他在帮男装的铁慈洗头。

风从湖面荡过,对岸莲叶田田,花在绿盘下安睡,枝蔓在碧水中亭亭,鸳鸯在水上蔓下交颈,天鹅们埋着头,雪羽间探出深红的长喙,水波撩动声清越,指掌间散开乌黑如缎的长发。

气氛如此暧昧,仿佛到处都藏着脉脉的眼波和难言的情意。

只是当时已惘然。

……忽然一个熟悉的,几年未闻的声音,附在他耳侧,阴恻恻道:“说!哪个男人?”

慕容翊瞬间从混沌与清醒的交界中返回,还没开口睁眼,眼泪已簌簌落在了颈侧的手上。

他没动,含泪笑起来,轻声呢喃道:

“你啊。”

……

天光再次亮起,转侧于丹楹朱甍之间。

爬过光洁长廊,越过小小花园,穿过半掩祠堂的门,抚上神台上的神主位。

照亮那一排黑底金字:吾师云不慈之灵位。

天光缓缓从神主牌上掠过,穿门过户,越过重重屋脊和清晨笔直纵横的城中大道,越过深邃幽长的城门,所经之处,芳草碧而繁花香。

于碧绿芳草和繁盛鲜花之间,群山合抱之处,是盛都新建的墓园,洁白的汉白玉墓碑在日光下光泽温润,春风过此处也温柔。

临近清明,陆续有人上山扫墓,日光继续爬升,照亮山顶的一方墓碑,那墓碑与众不同,通体白玉所制,如它的主人,生前欺霜赛雪,尘垢不染。

有人两鬓早霜,在碑前吹一曲笛,曲调欢快,是他和她当年在鬼岛上跳过的舞曲。

一生一次。

这座墓碑旁还紧邻着一座,墓碑做成樱花形状,十分俏皮可爱,此刻碑前一簇鲜花露珠莹然,在春风中枝叶簌簌。

宛如女子活泼的笑声。

日光照耀盛都,也照耀西戎,翰里罕漠已经不再是沙漠,千顷沃土,播种着无数人的欢笑和希望。

却有百里方圆,以篱笆扎出边界,边界里长草摇曳,掩映隐约一座小院。

牧羊人说,这里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埋葬着一对强大的恶魔。所以不许凡人接近。

草原上由此多了许多优美的神话。

也有人说不是恶魔,是一对挽救了整个大乾的英雄。

他们于天倾之时撑天,撕裂苍穹,将一轮多余的烈日扔回了星空。

人们议论一阵,隔着人高的长草看看那多年空寂的小院,也便不再争论了。

英雄也好,恶魔也罢,终将都付于尘土。

篱笆外,人群里,牧羊少女挥舞着鞭子驱赶羊群,转头看看那座小院。

她记得那座小院,记得那两个美丽的人,后来他们忽然不见了,只留下小院在日光流年里老去。

他们一定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没关系,她会一直记得。

羊群在日光之下欢快奔跑,逐渐远去。

小院在光阴中渐朽,风化的台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束野花。

日光温柔覆于其上,鲜亮与古老同存。

(全文完)

------题外话------

全书完结,目前不打算写后记,也完全没有新书的日程,因为我和潇湘的合约已经到期,我和集团签约的两本书也都写完,算是诸事底定,已无挂碍。如今我获得了难得的自由,便打算将这自由的日子尽情延长下去,之后种种,不谈计划,不论未来,一切留待时光和机缘。

正好潇湘也要改版了,所有事都好像在为过往十余年笔耕画下句号,那便在攘攘人群散尽之前,先作不定归期的暂别,感谢这一路的陪伴,愿未来的时光中记忆可老人不老,旧人不在青山在,春色常好,水阔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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