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19)

太后今天打扮比较别致,暖春季节戴了一个厚厚的抹额,不过能混到内阁和六部的都是人精,大家看见都好像没看见,只有内阁次辅,太后的亲哥哥萧立衡问了一声:“娘娘这是着了寒凉了?这天气乍暖还寒,请保重凤体。”

萧太后撑着头,勉强笑道:“着凉倒未曾,只是日夜为儿孙操心,未免有些头痛。”

兄妹俩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萧阁老便一副有感而发模样,说起自家子弟最近如何淘气令他烦恼,又说现如今世家子弟耽于享乐恬武嬉,太后深有同感频频点头,其余大多数人冷眼旁观,且看两人如何作妖。

自然也有萧家的附庸门生附和着凑趣,新入阁的东阁大学士,也就是最年轻的阁老李慎就表示,太后和首辅所言甚是,年轻人就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增广见闻,锻炼体魄,如此也是为朝堂储备后续人才,造福当前与后世之事。

这都是堂皇章,在场的人便是警惕着,也说不出什么来,随即太后便命内阁先将此事商量个章程来,很自然这事便等于定下了,接下来就是商量范围以及方式,礼部尚书在此时很及时地表示,大乾皇族贵族子弟往年都有历练之说,这一朝却搁置许久了。

原本一直垂着眼半梦游状的首辅容麓川,忽然便睁开了眼,沉厚的眼皮下眸子精光灼灼,沉声道:“杨尚书说的是,如此,便令在京皇族以及三品以上大员子弟,非嫡非长者,及冠之前须历练不得低于一年。否则不予恩荫或者入仕。”

他一开口,立即也有几位大臣附和。萧阁老心中冷笑一声,骂一声老狐狸。

看似赞同,实则扣死了男丁,这是不动声色把铁慈给排除了。

太后缓缓道:“如此甚好。只是各家子弟都娇贵着,就怕届时糊弄稀松,不仅没历练着,反纵得那群子弟越发散漫便不好了。”

萧阁老立即道:“臣僭越。臣以为,此事皇族当为表率,尤其是嫡系。如此才能避免诸臣子弟懈怠塞责啊!”

太后便泛上愁容:“你是公忠为国,哀家明白,只是皇族直系,如今只剩了慈儿,这叫哀家如何舍得!”

容麓川立即也道:“皇太女是国之储君,一身当天下安危,如何能算在此例?”

萧立衡道:“正因为皇太女是储君,一身系大乾未来,才更应当多加历练琢磨。如此,这批和皇太女一起历练的皇族官家子弟,日后迟早要入仕的,有此一番经历,才更易归心,为我皇家所用,还请太后三思,莫要流连祖孙之情,耽误了皇太女的未来啊”

他一脸恳切,太后一脸唏嘘,一群人自我感动,另一群人表示膜拜。

皇家人不管品性如何,演戏的本事个顶个的出众。

容麓川不管他们怎么演戏,顶着表示萧立衡这是佞臣思维,储君国之重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子忠君,为王事鞠躬尽瘁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何须亲身下场,市恩卖好?

便又有人跳出来反对,一时吵成了一锅粥。

萧立衡心中有些焦灼,心想再不定下来,给皇帝知道了赶过来,又是一番波折。

却见太后依旧神情镇定,只对殿外多看了几眼。

李贵忽然悄声进门,他兼着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太后和诸位阁老面前却神态谦恭,弯腰进门和太后低声说了几句,太后眉头微微一扬,众人顿时都歇了争吵看过来。

太后接了李贵奉上的茶,慢慢开合盏盖,却不喝,似笑非笑地道:“那就请进来吧。”

片刻后,环佩叮当,容麓川眉心便一跳,等认出那人是静妃,心中便觉不好。

重臣议事,宫妃不得擅入,太后便对众人解释:“这是皇太女母妃,该当有她的颜面。”

众人纷纷起身避让,静妃低着头,攥紧了裙边,不敢看任何人,只觉得心跳如鼓。

她回去哭了一阵,在身边宫人的劝说下,鼓起勇气来见太后,却也没想到这里这么多外男。一时只觉得路都不会走了。

在场比较年轻一点的臣子并不认识她,原听说她的身份,免不了几分好奇,都用眼角扫着,此刻见她那怯弱之态,不禁都皱眉。便是原先一直支持容阁老的六部九卿中人,也不禁悄悄摇了摇头。

容麓川心中叹息。

静妃好容易走完人群中那一段路,已经背上汗出,隐约觉得今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原先想做的事也失了大半勇气。却听上头太后声音慈霭,道:“静妃,你素日安分,很少往前头来,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吗?”

静妃听不出这是说她不安分,微微抬头看见太后的容颜,老妇人原本个子就不高,年轻时候那叫娇小玲珑,上了年纪便成了塌塌米,脸上每根皱纹都隐藏着刻薄和精明,摆在眼角的却是放射状的笑意,乍一看勉强还能叫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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