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193)

两人正说话,最里头那张床帐子一掀,里面的人终于走了出来,那人年纪看着比别人都大一些,面容生得秀丽,脸色极其苍白,青衫上缀着墨棉,整个人气质却像个甲生,挺直腰背,目不斜视,从自己床下拿了一个盆出去了。

屋里的人都盯着他,他却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打招呼,昂头出去了。

李植等他走了,才讪讪道:“这位至今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氏。只知道他是丁舍的人,叫童如石。我们这舍间都是各舍因为各种原因住不下去发配来的,我和金万两都是因为体弱,总跟不上武训,被踢出来的,我刚来也没几天。胖虎是因为太憨,被欺负出了丁舍。崔轼则是和同舍的学生都处不好,换了几个舍都不行,被赶到这里的,只有童如石,听说一入学的时候大小考成绩都优秀,但是不知为何总是打架,从甲舍打到乙舍,最后干脆自己搬到了这里。他其实还算是甲舍的人,但是不肯穿白缎,说死人色,自己选了墨棉挂着特立独行一个人,听说家里有钱塞了很多银子,所以师长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是个怪人”

“他为什么自己打水?”铁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李植啊地一声,张了张嘴,半晌道:“这个,他好像不愿意用胖虎打回来的水,便自己去打了”

铁慈意味深长地道:“你说他是个怪人。你说胖虎憨。我倒觉得,他两个才是这舍里最正常的人呢!”

李植张着嘴,啊地一声,半晌,脸慢慢红了。

铁慈踱到童如石床边,床帘还有一点没放好,铁慈无意识一偏头,还没看见缝隙里的光景,李植正好走了过来,给她指点放行李杂物的柜子,铁慈也无意当众窥探别人,便随他去收拾东西。

不一会儿胖虎一路泼泼洒洒把水打回来了,先叫铁慈拿盆来接,铁慈却拿过他的盆给他接满了,才道:“明儿起,大家轮换着打水,明儿我先。”

李植没说话,金万两笑嘻嘻地连连点头,崔轼猛地掀开被子要抗议,被铁慈笑着一看,抖了抖又唰地缩回去。

田武愣道:“啊?为什么不要我打水了?是怪我水泼得太多了吗?啊,这群家伙总和我捣乱,每次去桶里的热水也只剩下一点了,我都是将桶翻过来才倒够了”

“是不是还曾有人在你倒桶的时候趁机把桶翻过来,浇你一头热水?”

“啊,你怎么知道?有啊,一开始他们总那样,后来我学乖了,倒水的时候都用手臂架着桶呢!”

铁慈看了一眼田武臂上深深的勒痕,再看一眼李植,李植脸色一白。

“说吧,这书院都有什么破规矩,我也学学?”

“也没什么。”胖虎憨笑道,“也就是食堂要最后去,不能和别人抢。要和丁舍的学生一起负责整个舍间的打扫。一般丁舍扫讲堂,我们扫后面两进,大家轮班。上训练课的时候,搬运武器等物,我们记得要主动。平常师长们需要帮忙,也是丁舍和我们去”

“总之就是享受在后,服务在前。”李植道,“另外还有一些院规。讲堂那里和舍监院门处都刻着。除了常规的不得无假出院门,不得引外人入宿,不得结交院外子弟,不得不敬师长等等之外,还有一些琐碎规矩,比如课间和回寝后不许喧哗,舍间不可脏污,午休时不许睡觉,读书时需双手拿书立起,但不可遮脸。桌上书本不可超过一本;衣裳不可凌乱,男子发长不可及腰,女子发长不可不及腰,不许晾晒衣物,杂物桶不可有杂物”

铁慈听他滔滔不绝说着,并不想评点这里面很多规定该有多奇葩,杂物桶也就是垃圾桶,垃圾桶不准放垃圾?

不给晾衣服?那衣服洗了晾哪里?在箱子里捂霉吗?

午休不许睡觉?那叫什么午休?

“不可携带外食入院”

铁慈隔窗看一眼远远的甲舍,灯火通明,喧哗声远远传来,丹霜眼力好,在她身边道:“他们好像在聚餐,有人拎着酒,有人拎着烧鸡。”

这时辰餐堂早关门了,院内也不卖酒。

铁慈转身看李植。

李植不急不忙补完下一句,“以上所有规矩,只针对乙舍以下者。”

铁慈:“”

“如果犯错呢?”

“乙舍可视情放过,丙舍会受一些处罚,惩罚程度,以此类推。”童如石忽然推门进来,冷冰冰接了下一句。

铁慈盯着他的脸,没来由有点熟悉感,便想多和他说几句,“还有什么专门设给咱们的规矩?”

童如石却没理她,自顾自走到自己床边,又放下了帘子,竟然连洗漱也是在自己帐内进行。

李植立即接上话头,“规矩太多了,甚至还会因为甲舍大佬的心情随时增加,所以在书院里,只要记住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少说多做便是。另外,书院内派系林立,乡党遍地,不同籍贯,不同出身,不同交际,都会产生一个新的派系,盛都派和海右派是实力最强的两个派系,另外南方派系和北方派系也实力雄厚,还有很多人左右逢源这些人占有很多便利,日常要注意避让,不要触了他们霉头,也不要卷入其中,毕竟咱们身份低微,一不小心就会身处夹缝,十分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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