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514)

落一身寒霜冷雪,捧着断了的手指四顾茫茫,举目无亲。

那样的孤独和寂寞深入骨髓,和着那冰雪深埋心底,从此他不再和这世间烟火人事共情,身周冠盖满京华,内心躅躅独行。

得到的太少,所以得到一点便要不择手段抓住。

拥有的太少,所以一点不能忍受失去。

不幸的人,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她的心,在他那样既纯又疯的目光中一点点软下来。

忽然便心平气和了。

心平气和地道:“容溥说你继承了祖辈巨额家产,堪称豪富。说你已有未婚妻。”

“我已经求了我父亲,他已经代我去解除婚约了!”飞羽道,“那是父母之命,我从未打算遵从,事实上,在遇见你之后,我就命人去杀她了。”

铁慈震惊道:“你的三观为何歪至如此?不乐意退婚便是,何必要杀人?”

“因为她家颇有权势,且仗势欺人。想要轻松解约很难,我才想着不然杀了算了。”飞羽道,“你若觉得不快,我饶了她便是。”

铁慈道:“女方是辽东豪门么?行事如此霸道?”

“比你想象得还霸道一些。”飞羽沉吟了一下,道,“其实……”

他的语音被外头的呼喊声打断,“十八!十八!出来吃烤肉!”

铁慈没听见后面那句,应了一声,便向外走。

飞羽坐起身,看见她脸色微微好了些,想着自己自伤才获得这个及时沟通的机会,并不愿横生枝节引发麻烦,也就没有说下去。

反正他也没骗她。

铁慈走了几步,在洞口回身道:“还不起来?”

“我不,我是伤员,今天我就在这洞里睡了。”

“出来。”铁慈道,“和容监院计较什么?小家子气。”

飞羽从这话里听出了里外区分,顿时满意了,伸手老佛爷一般递给她,道:“小叶子,来扶着哀家。”

铁慈最见不得这太后做派,转身就走。

飞羽伸出的手毫不尴尬地收回,一边跟着向外走,一边咕哝道:“怎么忽然又生气了?哎,还是当初书院的小叶十八最好,温柔乖巧,尊重师长,孝顺贤惠……”

他怀念着孝顺贤惠的叶十八走出洞外,一眼看见那群蠢货把兔肉烤得黑漆漆的,赶紧把衣服一扎,又孝顺又贤惠地去给他家叶十八重新烤肉了。

他在那里烤肉,众人就在聊天,谈起这次任务,又谈起裘无咎等人,戚元思便道:“裘无咎原先不过是辽东大相,就能私下积攒这许多势力,到西戎搅风搅雨。”

杨一休道:“辽东多矿藏,炼得一手好铁器,也有肥沃的黑土地,将士们长年和毛厄等国作战,十分彪悍。这其间财政军需诸般事务都从裘无咎手里过,实权大相,藏点体己不难。”

田武便好奇地道:“辽东不过是大乾藩属,居然有大相这样的职位,这不合礼制的吧。”

这话一出,众人沉默。

眼角都瞄向铁慈。

杨一休捣了田武一把,对他抹脖子挤眼睛的用眼神骂了一顿。

辽东隐然自立,虽然人人都知,但这是不能捅破的窗户纸,不然朝廷的脸面哪里搁。

更不要说皇太女就在这儿呢。

铁慈当然感觉得出大家情绪,倒不以为杵,笑道:“辽东不合礼制的地方多呢,朝廷一时无可奈何罢了。朝中那批大佬奉行绥靖政策,总以为捧着惯着,辽东就会乖乖一直称臣了,大抵字典里并没有学过养虎为患这个词儿。”

杨一休唏嘘一声,道:“我有个不好的预感……”

戚元思道:“不是你有,大家都有。”

杨一休道:“不是,我的预感可能比大家的还不好些,我觉得辽东可能不仅仅满足于自立,甚至可能……”

又是一阵沉默。

辽东现在已经等于自立了,若再有野心,那就是掠夺大乾。

铁慈轻松地抛了树枝往火堆添火,道:“何须为难。兵来将挡而已。我辈就读跃鲤书院,上马可杀强敌,下马能作檄文,诸般实务、军需、粮草、辎重、经济……无所不晓,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国家有难,匹夫亦可当关。真要有那一日,捋起袖子干就是了。”

她轻描淡写,越发显得底气强大,众人精神振奋,纷纷道:“对,顾虑什么,当防时防,当打时打!”

“敢心怀不轨,我等书生,亦可披甲上阵!”

“若是朝中哪日硬气起来,说一声辽东藩属逾矩越规,有不臣之心,着令削藩。咱们现在就可以从军痛击之。”

“对,明明是我大乾国土,何以朝廷两分!”

大家越说越激动,大有现在就提枪上马,驰到汝州,把定安王从王宫里揪出来之势,届时定然要问一声不过区区藩王,受先太祖之恩,何以如今就敢僭越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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