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570)

更不要说今日万众之前,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如今还怕什么呢,他有顺宁指挥使司的兵,有楼副指挥帮忙压着这些人,中军都督还在赶来的路上,狄一苇和她的蝎子营互相牵制,根本不怕兵变。

再说……他从来就不怕这些兵。

显然这一手激怒了永平军,远处在骚动,近处蝎子营帐篷又开始震动。

黄明笑道:“也不是不能通融。”

众人稍稍安静,紧张地看着他。

黄明环顾一周,很享受此刻自己万众凝目的风光,对比刚来时的待遇,他舒爽得想大笑。

于是他便大笑了。

笑道:“你们给我磕一个头,我便酌情给她加一件衣裳。”

“阉人无耻!”当即便有人怒吼出声。

黄明笑眯眯一摊手,“不勉强,呵呵不勉强。”

那副将沉默半晌,膝盖微弯。其余人互相看看,吸一口气。

狄一苇忽然道:“打住。”

众人停住,不敢看她,都看地面。

“无此必要。”狄一苇淡淡地道,“太监都不怕被人盯裤裆,我做甚要怕人看。”

黄明脸上一阵抽搐,尖声道:“狄一苇,你不过也就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女人!瞧你那胸,竟然还有疤,还有那肚子上是什么?眼睛吗!叫人看了恶心。”

“那是我为大乾征战沙场留下的疤,我可以保证每个伤口都来自敌国的刀剑。绝非躺在长凳上被骟刀挖割所致。”狄一苇一笑,“确实没你的好看,要么你脱了裤子让我学习一下?”

黄明:“……”

他气咻咻一抬头,环顾四周。

将领们怒目而视。

火枪队紧张地抬高了枪口。

黄明冷冷地看向身边的楼析。

“楼副指挥使。”他抬抬下巴,道,“想清楚,你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只有陪着我一路走下去,你才有将来。”

“你答应我不伤她性命。”

“我们只要永平军。”黄明轻蔑地道,“你放心。”

楼副指挥使抿紧唇角,挥手示意,他早已准备好的亲兵们上前,组成刀阵围住了那些将领。

与此同时他对蝎子营大喊:“别妄动!你们冲出帐篷,就是叛军!你们成了叛军,指挥使一样死罪!”

囚车里狄一苇一直态度如常,但是绝不看楼析一眼,也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蝎子营的帐篷里死一般沉默。

那些平常生活里就只有训练,坚忍到有些麻木的汉子,此刻看起来,依旧是麻木的。

狄一苇对蝎子营看了一眼,眼睛眯了一眯。

不远处营帐里猛然传来一阵大哭。

哭声越来越高,渐渐蔓延至所有帐篷,那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第一次当众痛哭,那哭声并不像哭,倒像是从胸臆里拼尽全力挤出的嚎叫,嚎叫里写满曾经的出生入死,和如今的愤懑凄凉。

狡兔尚未死,走狗先已烹。

囚车辘辘地行驶起来。

营帐的帐篷掀开,有人跪在帐篷口,哽咽长声道:“指挥使走好!”

囚车从帐篷前经过,帐篷里的人伏地而泣。

哭声幽咽掠过皑皑雪地。

狄一苇抱着双臂,道:“干什么呢,我还没死呢。什么走好不走好。不吉利。”

有人脱下衣裳抛过去,被守卫的士兵一枪挑走。

楼副指挥使脱下大氅。

黄明皱眉。

“指挥使莫要妇人之仁。”他道,“今日不踩她入尘埃,来日她振臂一呼,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楼副指挥使冷声道:“那也不能先冻死了她!”

他凶狠地盯着黄明,黄明沉默半晌,退了半步。

楼副指挥使走到囚车边,将大氅递进去。

狄一苇垂着眼皮,道:“换件。”

楼副指挥使手一颤。

她曾裹着他的里衣入睡。

如今却连披件他的大氅都不肯了。

他默默垂眼,回去拿了一件狄一苇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狄一苇这回没拒绝。

等他回去,黄明淡淡道:“平日里无人,可以给她御寒,但是赤身示众是太后的懿旨,但凡有人,还是不能穿的。”

楼副指挥使咬了咬牙。

囚车行过大营,士兵们被远远地押在一边。

杂差营里忽然有人大喊:“打倒卖国贼!”

于此同时一大片菜叶子泼了过来。

黄明很满意,示意士兵不用阻止。

菜叶子泼在囚车上,随即又有一些剥下的兽皮砸了过来,零零碎碎挂在囚车上,越来越多。

挡了风,也挡了狄一苇。

黄明犹自未觉,还夸赞果然大营都被逆贼蛊惑,还不如杂差营有觉悟。

他摇摆着八字步,命人在狄一苇被撕毁的大帐位置重新起帐。钻进了帐篷里。

足足三千人押送着囚车,会沿着驻军防线一路向盛都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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