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59)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兵丁们用阴奉阳违和敷衍怠工来表示抗议。铁慈也不着急,但凡喊头痛脑热不干活的,统统放回家休息,在他们欢天喜地回家后,拿来他们的名册,划掉名字,报上县衙算请辞人员,同时打申请再选拔一批差役,得到批复后却没有选新人,而是召集那些留下来的人开会,询问他们是否愿意领了回家的人的俸银,当然也得做那些人丢下的活计。

众人哪有不愿意的,巡检司本就人浮于事,人员冗杂,如今散去一半,剩下的事也没多多少,还能多拿一份钱,何乐不为?

当下巡检司照常运转,那些回家的久久不见人来请,一打听,自己竟然已经被辞职。这下众人急了,冲进衙门查名册,结果人家拿出了有他们签名画押的请辞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

造假高手赤雪表示:谢邀。区区假签名何足道哉。奴刚临摹了一幅画圣烟霞图,被萧大学士一万金收了呢。

差役里不乏关系户,尤以走县丞门道的多,倒也有几个找上县令县丞哭诉,铁慈等着县丞找自己谈心,自有办法应付,谁知道县丞大人不知道是不是太忙,始终也没来问过铁慈。

至于县令大人,日日酒乡沉迷,铁慈来了半个月,就见过他三次。说了五句话。这五句话分别是:“茅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迎迓,恕罪恕罪。这县衙诸事也算齐便,本县魏县丞更是稳重,想必能将公子安排妥当。公子还请自便。”

说这话时铁慈猛盯着他瞧,看他鼻子上还贴着膏药,但分明把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给忘了。

第二句话再说的时候隔了三天,内容是:“早,李公子。”

得,这回忘得更干净。

铁慈猛眨眼,试图唤醒他的记忆:“您看看我,看看我。”

县令盯着她看了半天,恍然大悟哦了一声,铁慈正想可算想起来了!却见那货斯斯长揖一礼,道:“惭愧,为兄认错人了。王公子,你怎么还不去进学?”

铁慈:“”

终究是错付了。

第三句话是在当晚,两人在街上再次遇见,铁慈正带着巡检司差役巡逻,撞见醉醺醺的县令,县令道:“刘老告老了吗?年轻人,本县瞧你很眼熟啊。你是不是姓张?”

铁慈:“”

这莫不是个傻子。

后面两句就乏善可陈了,铁慈已经放弃了对他记忆的拯救,两句话都是:“早,再会。”

来了半个月,她也算了解了本地情况。简单说就是地头蛇困住了一地父母官。出身当地大族的县丞有钱有势经营多年势力雄厚,而贫家出身科举应试的单纯书生县令抗不过这般无形大网,屡屡碰壁后心灰意冷,干脆放权,自己日日沉迷酒乡。

所以滋阳县,人人只知县丞,不知有县令也。

铁慈不打算多管闲事。若是自己扶不起,她又为什么要费力拉拔?

德者居其位,无能者弃之。

她愁着这杀人案还没愁过来呢。

听说之前滋阳小县十年无命案,怎么她一来,命案就来了呢。

第一起案子还没头绪,第二起案子在一个风雨之夜忽然发生,死者是一个年近四十的女子,家里是卖豆腐的,半夜起床磨好了豆腐连夜进城去卖。然后死在熹微天光之中。

死时依旧衣裳半解,没有伤痕,只浑身僵硬冰冷如遭冰冻。

即使人已经死了,但依旧可以看出容颜甚佳。

她当时被弃尸城东小巷,巷里人家一推门推不动,一用力听见啪嗒一声,像重物坠地。再于朦朦天光中一看,心胆俱裂。

铁慈赶过去,这回更好,现场已经被围观的百姓踩得一塌糊涂。她只在墙上青苔上发现了一个指印。

人群的脚印也覆盖了车辙印痕,也就无法推断尸首是否为大车运来还是就死在这里。

白梅花是铁慈在被踩得稀烂的豆腐中发现的,不多的几块白色的豆腐里,夹一朵白梅花,也就铁慈能察觉了。

两次梅花出现,并不如百姓传说的那样,是凶手故意留下的。因此是重要的破案线索。

但这满城梅花早谢,这么明显的线索,用不上。

这是两天前发生的事,稍好了些的刘老头,起床再次做了尸检,顺带教教她。这回受害者依旧被人侮辱过,死因却是冻死。

三月天气,就算夜间稍冷,也绝对冻不死人。

铁慈命人查问这城中可有冰库。答曰官方并没有,但是城中大户,几乎家家都有。

铁慈此刻正带人一家家查问,刚走出一户人家的大门,忽然听见头顶有振翅之声。

抬头,便看见一双铁翼展开足有半丈,遮蔽了头顶的日光,而清越的鹰唳之声震得浮云飞散,满街的人都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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