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天骄(742)

如今疤痕还未消,得色已上眉梢。

可这宫中今朝煊赫明朝罪,哪有什么长远的荣光。

门外一声告罪,常公公微微弯腰进门来,命人再添上火盆,又将旧地毯换下,换上极北密林里皮毛丰厚的地毡。

宝相妃缀着明珠的绣鞋踏上地毡的温软长毛,只觉得那股子舒适从脚底直传到大脑,心里的一股气却顶顶地冲上来,她斜睨着神态恭谦的常公公,故作讶异地道:“公公这是做什么?这么好的毡子,休心院怎么配用?还有这炭盆,这银丝炭,我们一冬都没见过了,公公确定不是送错了吗?”

“没有错。”常公公腰弯得更低,“娘娘恕罪,冬天老奴忙于大王出行的诸般事务,疏忽了对底下那起子小家伙的管教,怠慢了娘娘,老奴已经狠狠地处罚了他们,日后这休心院诸般用度,若短了什么,娘娘只管派人直接问老奴,必定给娘娘办妥当。”

宝相妃眼看往日里满宫趋奉,对自己向来态度淡薄的权宦,今日姿态若要低入尘埃去,心中快意,几乎想放声大笑,勉强忍住了,那得意已经飞入薄薄眼角,在画得精致的眉梢斜斜挑出去,“公公日理万机,我一个小小妃子,不敢打扰。”

“娘娘说的哪里话来,您是这后宫尊贵人儿,您想要什么,大王都舍得的。您尽管吩咐就是。”

常公公出去了,宝相妃环顾左右,笑道:“可给我试探出这老货的话儿来了,听听,就差没说大王要传位给十八了!我就说之前都是谣言,十八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她的大宫女一笑,垂下眼。

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您不是说他桀骜难驯,天生的坏胚子吗?

大宫女想起自家的这位王子,想起每次母子相见时的冲突,想起关于这位王子的传言,不由激灵灵打个寒战。

嘴上却恭敬地道:“娘娘说的是。”

宝相妃扬眉吐气,款款起身,“好了,别闲话了,都打扮齐整些,咱们也该迎迎客人了。”

客人却姗姗来迟。

且十分不齐全。

大王诸事繁忙,自然是最后一个来,宝相妃在前厅等了好久,先是来了几位王子公主,辽东王王子生得多,女儿却不多,只有三个公主,向来不受重视,来了以后坐在一边,宝相妃只命宫女去招呼。王子不敢不听老子的话,陆续到了,宝相妃看着却心惊,来的是体弱的老三,脑子不好的老五,宫女所生的老六老十三,瘸腿的老八,总爱避着人走的老十……一个个歪瓜裂枣。

宝相妃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像样的那些,都没了?

这个认知让她后背若过电一样,一股寒意从尾椎骨蹿到天灵盖,头皮一阵阵发麻。

本该欢喜的,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小十八越发显得出类拔萃,木秀于林。

但如果这些歪瓜裂枣是有意被剩下来的,如果真的都是小十八……

宝相妃目光在还算齐整的十六十七身上掠过,对方对上她的眼眸,就像看见了恶魔一般,惊恐地连退三步,躲入人群之中。

宝相妃心中的恐惧更甚了。

真的都是小十八干的吗?

她见着十八子零落成这样都觉得受不了,大王看着真的不会受刺激吗?

她还不知道大王出征带出去了五个王子,然后五个王子在身边一个个死去,该受的刺激早就受完了。

不过目光掠过焕然一新的庭院,她顿时又安心了。

不,不可能的,如果真的都是小十八干的,大王恨他们母子还来不及,怎么还可能给这样的抬举。

大王心思若渊,她不懂得,也不需要懂,既然给了抬举,接下就是,毕竟憋屈了这许多年,难得的风光,不享受一回,对不住自己。

不过这个享受很快就打了折扣。

王妃派人来说病了,不来了。

接着金侧妃也说扭了脚,不来了。

宝相妃心知肚明,冷哼一声。

不过是见不得她风光罢了。

其余低位的妃子女官们倒都来了,大王不好女色,后宫少来,这些年更是除了惯例的初一十五在王妃那,偶尔去次金侧妃那里,其余宫室都不踏足。如今难得的见大王机会,妃子们都不肯错过,一时设在庭院暖阁中的席面,倒也香风拂面,环佩叮当,白玉长廊上垂灯红缨倒影清湖碧水,檐下琉璃走马灯旋转出斑斓的光影,光影里人面娇靥,点翠流丹。

王侯之家景象富丽,不见雪下白骨。

不多时,大王也到了,宝相妃领众盈盈拜倒,娇声唤大王。

定安王瘦了许多,最近天时还算温暖,往年这时候他早早换了夹衣,此刻却还裹着厚厚大氅,他垂眼看宝相妃,面无表情,虚虚抬起手来,道:“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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