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082)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事实是那些事实。

原因却不是那些原因。

想曲解一件事而不露从来简单——罗列它们,然后用属于另一套逻辑之下的理由取代原本动因,让事情本身果然便显得荒谬,让“昏君”看起来果然便是昏君。

显然顾星止比大多数人更明白,将这类方法用在已被推高的情绪风尖上时,会收获怎样事半功倍的成果。

“四哥太高看珮夫人了。”半晌静默,顾星朗淡声,“也太小瞧了朕。”

此一句仿佛是说在了信王心坎上。

仿佛自顾星朗进宫门他便一直在等这句话。

“是么?”他站在玉阶顶阮雪音旁侧,唇角讥诮。

是这一次神情改变予顾星朗当头棒喝,却是来不及了。

唐田不知何故站得有些远。

余下禁卫更远,根本不可能在信王展臂之前赶至。

顾淳月与纪晚苓虽离阮雪音近,到底相隔一两人距离,又是不事武功的女子,反应更慢。

信王一把拉了阮雪音架在身前,连退数步直逼鸣銮殿,右手持刃寒光闪,尖端抵左胸。“美人与江山孰轻孰重,九弟,口说无凭。”

第七百二十六章 软肋

那把尖刀其实抵在左胸偏高处,接近锁骨。

离心脏尚有距,真扎进去少许也未见得会要命。阮雪音自己是医者,太知轻重,这般感知到后心生异样,便想对顾星朗摇头示意甚至直接讲,被信王另一只手扼住了咽喉,头不能动声不能出。

阔袖半掩利刃,瞧在所有人眼里并无方寸之别。而信王此句关联早先陈辞,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江山美人选其一,想留阮雪音的命,拿君位换。

“四哥这是做什么?”明知故问。

“听说国玺在长公主那里,九弟你交出破云符,先下一诏罪己,再下一诏传位,不用很久。事毕,为兄将弟妹还你,定然母子平安。”

顾淳月盯紧了顾星朗。

纪晚苓目光定在地面半晌,终没忍住也抬头看顾星朗。

满朝文武早先夜色里回身,此刻有的是人没站好,却不及整理姿态,尽皆望向主君背影或侧影。

他安坐奔宵上没动。

时间似凝结又像是急速在流逝。

顾淳月双手绞得发痛,暗骂沈疾不在唐田不济、今夜之后整个禁卫队都该重责,然后惶然闭眼,为接下来可能听到的话心跳失序。

“刚说过了,四哥高看了珮夫人也小瞧了朕。”终听顾星朗开口,声仍静气仍清,响在暗夜宫阙间尤显得亮,“杀害皇妃与龙嗣,你活不了,你的妻儿,才不过五岁的顾嘉声,都活不了。取两命而牺牲整个信王府,还得不到君位,四哥,你想好了。”

顾淳月蓦然睁眼。

纪晚苓呆看奔宵上那人五味杂陈。

竞庭歌仍立鸣銮殿东角落里,闻声挑眉。

唯上官宴波澜不惊,似有些无聊赖开始只动目光不动脸观祁宫夜景。

信王扼着阮雪音的左手半分不松,握利刃的右手却微动,阔袖随之一荡,像是推了尖端入衣袍。

离得远且有高下视线差,顾星朗看似闲淡心神早已绷得发胀。他极目凝,确定阮雪音没蹙眉、没忍痛,刀尖该未触肌肤。

“你是不信我会杀她。”故作无谓,指望他因此放人。

“四哥若要旁的,解除幽闭、晋爵增禄,甚至讨要封地军队,朕都可以考虑。但你要君位。”顾星朗稍顿,面上惋惜心痛辨不明,又或者根本没有,“朕给不了,更讨厌受胁迫,因此失妻儿,也只能黄泉下赔罪了。”

信王沉声笑起来,“你我兄弟二十余年,九弟,我还是了解你的。我不信。”

他再次动了持刃那只手,幅度比先前大,袖摆在夜风里荡两荡,顾星朗分明看见阮雪音蹙了眉。

心到嗓子眼蹦不出只欲炸,抓缰绳那只手紧得将颤,指甲陷进掌心,偏身形仍稳叫人瞧不出破绽。

兵马声萧萧便在此刻自北涌动,如天际滚雷,足叫正安门内每个人听清是禁军拔营。

“四哥你输了。朕没回来便罢,事已至此,他们不会倒戈。”

都挟阮雪音在手了还要什么禁军!竞庭歌双手亦绞,不知顾星朗是装傻还是真拿定了主意万不得已时要君位不要妻儿——百年规则皆可破,唯龙椅不相让——她心下冷笑,这便是君王深情!

“此匕首不长,穿透脏腑足够了;珮夫人纤细,”信王字字道,似丈量,“彻底刺进去,还能破出后背寸余。”

阮雪音确纤细,临产的月份,除肚腹外无一处累赘。那隆起的裙袍便在这般对比下更显,叫人想及已成形有模有样的婴孩,利刃下或在酣睡或正玩耍,触目惊心。

顾星朗终动奔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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