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225)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斗笠带面纱,面纱缝隙处尚能看清眼前小路,不远处路边蹲着个小姑娘,约莫八九岁,正拿一块石头地上乱划。

察觉有人走近,小姑娘抬头。

阮雪音本不欲打草惊蛇,虽被此景戳中心事,到底没停步。

却在走过一阵后心生疑惑,折返,至那小姑娘跟前蹲下。“我是不是见过你?”

她面纱未除,对上小姑娘一脸愕然。

方反应,轻轻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脸。

小姑娘维持着愕然两瞬,忽惊叫:“夫——不是,皇——”

被阮雪音“嘘”一声捂住了嘴。

“你去过慈安小院听课。咱们至少见过一次。”

小姑娘点头。

“最近还去么?”

小姑娘摇头。

“多久没去了?”阮雪音撤开手。

“快一年没去了。”知道须避着人,对方小声答。

“为何?”

“爹娘说去了不好。我是女孩子,还是呆在家中稳妥。”

“哪里不好?”

小姑娘再次摇头,不知道的意思。

“你认识阿月浑子吗?一个大姐姐,常在小院习医,也去伤员营中照料。”

小姑娘依然摇头。

这孩子应该没去过学堂几次,所以她只觉眼熟却不认得,所以对方开口欲唤的是“夫人”而非老师。

只有她亲起过名、常带着念书的那些女孩才喊老师。

但爹娘不让去小院、说去了不好、女孩子呆在家里稳妥,这是一条线索。

“别说你见过我,好么?”阮雪音伸手作拉钩状,“你和皇后殿下的秘密。”

未时过半,皇后殿下准时出现在府衙接受众官拜见。

都极恭谨,礼数周全。文官先述职,个个长篇累牍,是近两年政绩汇总,其中许多,她已在挽澜殿御书房从奏本上读过了。

听政于她而言,叫“能却不喜”。

十四岁的顾星朗初坐在龙椅上时也这副心情吧。

她一只耳朵听,不时问询;另一只耳朵却在注意春莺啼,以及作此想。

不知他怀着这样的心情坚持了多少年。

如今还是么?抑或为了应对暗涌滔天的局面,终于将帝王道与术视作了平常,融入了骨血?

岁月漫长,人事变迁,今年的顾星朗又与去年、前年、十年前不同。

入傍晚,文官皆陈述毕,薛战领其麾下几名将领简要禀奏了军中情形。

其实前年她在时只管“政”,不管“军”。薛战统领战后军营事务,一向是直接对远在霁都的顾星朗汇报,今日带人述职,多半是主君授意——拜见皇后兼临时长官,文武吏都须尽职,方显尊崇。

薛如寄和柴英作为此趟皇后随侍,又可能参与新区女课推行,也在场。以至于群臣散,阮雪音再次叫住薛战,予兄妹两个叙话之机。

两人却生疏,礼貌相问候,临别薛如寄依礼送兄长到门外,阮雪音远远观,仍感觉不到亲人见面之热络。

“见人殷勤的薛如寄,倒对自家兄长少笑颜。”待她返回,阮雪音打趣。

“皇后见笑。”薛如寄方笑起来,神色松快些,“妾这兄长打小黑脸,入了禁军营更成了冷面阎王,仿佛笑一笑、与家中姊妹亲近些,都有损为将者威仪。别说妾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便是容姐姐,”

言及此,方反应阮雪音或不熟薛氏一门经薛玉案后错综复杂的族系关系,解释道:

“就是妾伯父薛敞的独女,都曾因跟他玩笑而被他呵斥。”

薛敞是如今薛氏家主,前年天长节、去年秋猎都见过,无官无职,全凭薛战、薛礼这两个成器的侄儿重新壮大被薛玉案折损的家业。

在顾星朗的怀疑名单中,薛氏与柴氏一样被排得靠后。

“素知薛将军刚直不阿,没成想对家人也——”

“殿下谬赞了。是生人勿近。”薛如寄小声。

从戎者要经杀伐,多浴血,性子怪些实属寻常。阮雪音点点头,吩咐二人将今日所听政务,尤其关乎民生的记录下来,以便回头开展女课。

接下来几日有巡城的安排,当然都是微服,供皇后殿下实地查验新区治理的成果。总归是乘车,实为赏景游玩的机会,她也便将两个孩子带上,自己办事时,竞庭歌和云玺正好能带她们四下里转。

然后竞庭歌发现,阮雪音下车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回合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

“趁公务之便,查私事去了吧。”这日归槐府又已入夜,竞庭歌没忍住调笑。

阮雪音瞥她一眼,“不是要给阿岩洗澡?还不去?”

不得不说母女连心,天然亲密,阿岩自打第一日见过竞庭歌,便爱粘着她,走哪儿跟哪儿;竞庭歌亦是对女儿释放出二十四年不曾有的温柔与耐心,阮雪音有时瞧她甜笑,不免为慕容峋、上官宴这两个男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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