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351)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夏杳袅被押在后头,阮雪音和顾星朗便在另两名暗卫和两个女兵相对松散的拱卫中,慢慢走回石头房子。

她一直扣着他的手,十指交握,紧紧地。

那终年火炉般的温度却在不断消散,直到某一刻,叫阮雪音错觉是她的手在暖他的。

她不敢问,亦无从说起,沉默归家,留守的三个姑娘备好了饭菜。

顾星朗看都不看桌上,径自入里屋,盯着床榻呆站半晌,又走出来要热水。

阮雪音心知必为洗漱,实在没忍住抿嘴笑:气得恍惚得饭都不吃了只想上榻躺着,却仍过不去爱干净这关。

怎么这么可爱。

她是要吃饭的,在锁宁旧宫时便不断想起老师说:

人这一生,要咽得下气,吃得下饭。

当真管用,咽下气吃下饭了,前方便有了路。

她大口吃菜喝汤,偷瞄他在里头行动。

这人洗漱一向认真,完成某种仪式似的,身正影直。

然后听他命人把用完的盆盆罐罐都撤走,室内再没了声。她刚好吃完,将事先盛好的饭菜递给阿香,让去热一热,很快端着碗拿着勺,走进里屋。

没躺没睡,坐在被窝里靠着墙。

外袍一脱、身势一散,不像神祗,倒像小孩了。

只那双眼森森地,盯着豆灯的光。

“吃饭。”她坐到床沿。

“拿走。”顾星朗纹丝不动。

阮雪音也不劝,只是看着他。

再如何沉静或清冽的目光他此刻也不想接,因为没有用。

遂盯着豆灯继续转脑子,不再理她。

可她锲而不舍地看他。

直到他终于没办法冷着脸转眼,却不见沉静或清冽,那张小脸上只有四个字:楚楚可怜。

“没吃饱?”他不能再把她当空气,生硬问。

阮雪音嘴一撇,“你生我的气做什么。”

“谁生你的气了?”

“那你对我这么凶做什么。”

拙劣,十分拙劣,比上午还要拙劣。

这样拙劣为何就非吃她这套呢?!顾星朗对自己生起气来,凶道:“我是天子,想凶就凶,还要理由?”

阮雪音不吭声了,又坐一刻,端着碗往外走。

“回来。”他见不得她这样。

阮雪音却是不停步。

“回来回来。我饿了。”他只好摇尾巴。

阮雪音走回来将碗勺递给他。

顾星朗已经收拾清爽又坐在床上,压根儿不想碰碗碰饭食,再弄得一手油盐,“你喂我。”

这事阮雪音倒常干,近两年没少给朝朝阿岩喂饭——一勺下去,半边米饭半边菜,送进嘴里,五味俱全。

她便也如法喂顾星朗。

真觉这人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犯起混来,更胜朝朝阿岩。

很快吃得碗底光可鉴人,他打了个轻嗝。

约莫是脸好看吧,打嗝竟也别具风姿。

但她这会儿不想给他好脸色了。

将碗送出去又自行洗漱毕,阮雪音拿着药膏上榻,远远坐在另一头,开始涂抹。

“过来我给你弄。”

阮雪音不抬头,“祁君陛下日理万机,哪有闲暇干这个。”

顾星朗只好凑过去,阮雪音便往旁边挪,总归不让他靠太近。

“怎么了这是?”闹到此刻他也糊涂了,想不起是怎么别扭上的。

“我哪知道?”阮雪音抬眼没好气,那楚楚之意又翻了出来。

顾星朗一叹,将药膏拿过来,埋下去仔细涂。

曜星幛就在这间屋子的角落里。

死角上,若非故意去看,很容易忽略。

阮雪音盯着看了会儿,又去看顾星朗的后脑勺。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只关起门来在她这里撒泼装柔弱。

也是一叹,抬手摸摸他脑袋,“真真假假,神鬼苍生,你是君王,只能有一种信仰。不,你就是这个国家的信仰。你就信你该信的,且要万分笃定,其他的,”

她停住了。

顾星朗给她擦药的手也停住了。

他还埋着,她看不见他神情。

“其他的,所有不容于你所统辖的这个王朝的,人和事,都可以驱逐,甚至消灭。这就是帝王道理。”

顾星朗的手重新移动起来,只剩三处伤口没抹到,他越发认真。

然后他直起身,极妥帖将药瓶盖好,又帮她轻吹,因裙摆被整个捞在腰间,能看见依旧玉白的大腿。

他捏了两把,“昨晚就想说的,瘦了。”

阮雪音只想听他回她的话。

“你认为这才是对的,这项帝王道理。”他终于抬眼看她,那神情真像在询问,更像在寻求认同。

阮雪音考虑了片刻,“原本为固你信念,让你安心,我该回答是。但我不想骗你。若要我来判定,所有福泽苍生且能最大限度做到这件事的,人,制度,都是对的。我记得去年在清凉殿就同你说过,根本在于,你已经做得很好,那么至少在这几十年,没有更改的必要。将来的事,会有后来的人依据时势去做,那才是我认为的,这世间的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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