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406)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此话一出慕容峋真要火冒三丈了,因为连实情都是他自己猜的!

顾星朗瞧他大病初愈的脸上那不寻常的猪肝色,明白了,不忍再落井下石,拍拍他肩,“行了,好歹女儿是你亲生的。”

慕容峋气咻咻盯他,“不然呢?”

顾星朗虽能开玩笑,到底讲分寸,一耸肩,“那就是你们三位的私事了。”

慕容峋被这骤起的分寸带得平静些许,望了会儿不远处正跟着阿香欢跑的阿岩。

“她跟上官宴,感情很好吧。”

顾星朗有些不确定是问谁,“大的还是小的?”

慕容峋方反应确实母女两个都适用,苦笑道:“都问。”

顾星朗认真想了想,“他待阿岩极好,虽不日日见,说宠上天不为过。我一直觉得,他将想给竞庭歌的那些,关怀与体贴,都一并给了孩子。”讲到这里方反应没说结论,

“所以是。阿岩和他感情很好。”

慕容峋默了默。“那她呢?”

“这我真不清楚。麓州那半年应当是要害。他二人,相似处太多,连怕黑都一样。上官宴是很懂她的吧,不似你十年相知的积累,而是默契天成。你知道的,这世上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顾星朗说最后四字时想起了阮雪音。尽管她就在身后不远。

慕容峋沉默更久。“那我是不是还该庆幸,自己与她,至少不是白首如新?”

顾星朗笑起来,“你若能与她白首,还在乎什么新或故?”

慕容峋也笑起来,“那倒是。”

顾星朗笑意却敛,很突然地,“所以你还不知道能否与她白首。”

两人都望着孩子在说话,慕容峋也就没有看见顾星朗的神情,更因心绪激荡,没听出他语气有异。“年初以为能了。经此一役,方知——”

这话答得不对。

他们都要回蓬溪山隐居了,当然会白首。

慕容峋反应过来赶紧住嘴,顾星朗却得到了想探的虚实。

尽管并不能凭此定论,多少是个参考。

阮雪音的问话便在这当刻传过来。

顾星朗往回走,和煦答:“赶着救火,自然越快越好。昨晚不是说定了?师妹夫今日若无大碍,咱们即刻动身。”

慕容峋也跟过来,闻言与竞庭歌交换眼神。

“那我们岂不是,要跟去霁都瞧热闹?”竞庭歌道,迎上顾星朗诧异目光,一笑,“师姐夫忘了,余毒未清,他得跟着小雪走。”

真是一步好棋啊。顾星朗不得不佩服她每每进可攻退可守的应变——一石几鸟这种招数,此朝此代恐怕真是此刻院中这几人,玩儿得最好。

当然,不包括慕容峋。

顾星朗笑摇头,“以霁都如今形势,我不敢带你回去。那毕竟是你亲兄长,你虽不姓纪,要紧时候,指不定帮谁。一个纪氏够难应付了,加上你,我要输的。”

近乎家人的情谊与几年对战的熟稔,让这些过分明白的利弊陈词并不显锋利,反是坦率,当面对弈。

竞庭歌也笑,“师姐夫会取他性命么?”

顾星朗颇认真问:“你以为如何?”

竞庭歌想了想,“他的私心,或比上官宴多一些。但不能说那公天下之谋,就全是为一家之私,而只以谋逆定论。”

“哦?”

“前年我住在霁都相府期间,日夜去书房钻研,虽得父亲指引,他毕竟不总有空,没空之时,便是兄长荐书。也是那时候,我与他相谈甚多。”【1】

顾星朗不意她口称父兄已这样自如,想起昨夜阮雪音道她今非昔比,竟是不虚。

“纪平心胸视野之开阔,不在师姐夫之下,又因不是君王、不受皇族重担的束缚,将国与国、君与臣、天下与子民,瞧得更透彻——或该叫更敢说。”竞庭歌继续道,“我相信师姐夫其实也透彻,所以才会去不周山。奈何你是君王,背负家族之志,不敢说,甚至不敢认。”

若没经过不周山,这段话足以将难得的岁月静好彻底击碎。

可顾星朗是已历劫数之人,所思所感,便又上了一层。

他很平静,没否认。

“既如此,上官宴罪不至死,他也是一样。”竞庭歌说出结论。

顾星朗笑了,“老师这女儿没白认,你霁都那半年也没白呆。六亲不认的竞庭歌,终还是要为家族求情。”

竞庭歌也没否认。

“但,上官宴能活,是因他赢了。若输——”

“中毒之前,我曾答应留他性命。”慕容峋很快接上,“整个苍梧都听见了。”

顾星朗转而看他,“师妹夫这般卖力,是打算召纪氏入蔚?”

慕容峋一怔,收敛通身气势,“说笑了,我已是出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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