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492)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非常像天长节前清晏亭内,她贺他生辰的话,句句美好,却句句没有她。

顾星朗瞬间警惕,阮雪音自觉失言,“不会很久的。”

匆忙补救,仍叫他疑心,“小雪。”

她便再轻啄他唇角,“嗯?”

“你,又在骗我么。”

“已经这样了,我还能骗你什么。”阮雪音调皮一笑,“真要说骗——”她凝神,忽觉有一个心结该解,否则怕再无机会,

“老师骗了我,也骗了你。我和竞庭歌是完全照着你和慕容的喜好被调教的,你总说我对你下了蛊,其实不然。”

顾星朗没大听懂。“何意?”

“完全可以是别人。之所以是我,不过因我是药园后人,作为棋子被送上了蓬溪山。”

——被雕琢成了他喜欢的样子。换作另一个姑娘这般被雕琢,也会成为他心头朱砂。顾星朗听明白了。实与承泽殿傍晚那些话一脉相承,是在暗示、劝说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却以玩笑态度掩饰动机。

“你的一腔明慧、智识学问,只教会了你阅世事、阅他人,没教会你阅自己。”顾星朗眼瞳如深水,

“老师当然调教了你许多,你对天下的看法,群雄逐鹿时动用的谋略与一切技艺,也许某些习惯、处世之道也都是被引导——但你的容貌、声音、与生俱来的秉性,老师能定么?专注时会嘟嘴,思索时爱托腮,侧卧才能睡着且喜用掌心枕着脸颊,也是老师教的?她能判别二十岁遇见你时的我,会说什么,想听什么,并据此让你提前准备答案,确保句句都对我的喜好?”

他轻嗤,觉得整套说辞过分可笑,

“若上山的是阮墨兮,我不信她会处处与你相似,哪怕相似,也不会一模一样。所有能被雕琢的,都是表;但让人长久倾心的,一定是表与里累叠。你的所有一切加起来,才是你,一处不符,都走不进我心里。所以顾星朗,只会爱阮雪音。”

大约离别在即,他说得太详尽也太郑重了。

郑重得让她已编织好的决心几乎裂开,只彻底环住他,用力地抱。

顾星朗没被过她这样抱过,终于明白她每每被自己锢得喘不上气是何感觉,嘴角高高扬起,平着声线不让笑意太浓,“这样舍不得,就住在霁都城郊。”

阮雪音心中万语千言,每个字都已到嘴边就要迸出来。

却怕言多而失,再说真要露馅。

我爱你,顾星朗。

她在心里说,眼泪决堤往外涌。

没有顾星朗就没有今日阮雪音,知冷暖,懂悲欢,百味俱全。

多谢你。

谢谢你。

她真觉要窒息,脑中混沌想着天长节那日他扔她入牢狱就好了,也便省了这样的离别,这样叫人无法克制的永别。

“喂。”顾星朗没察觉她在剧烈地哭,盖因她使出了全部气力抱他,也便维持着身子的极端稳定——但也太纹丝不动了,非常怪异,他便想去看她的脸。

阮雪音不让,更用力,深埋入他衣袍,许久方松开些。

如何瞒得住呢,大片衣料都湿透了,而哪怕泪水已被锦缎吸取,她仍是泪人儿般,巴掌大的脸几乎肿起来。

顾星朗真慌了,弄不清状况又不敢乱问,暗怪自己从前想点儿什么不好,非想看她哭,这短短数日已见她哭过三回,一次比一次严重。

“怎么了,伤心得这样。”他无措抚她脸颊,去拭残留的泪渍。

阮雪音哭势退去,自知犯了错,稳一稳心绪,既恼且嗔道:“好一阵见不到女儿了,都怪你。”

顾星朗早先起的疑因这句又放下些,哭笑不得:“就知道不是为了我。所以让你别走远了,平时谨慎些便是,有我安排,还不放心?”

阮雪音摇头,“深泉镇。”

这般楚楚可怜样,他实在舍不得继续与她较劲,想着先答应、之后再调整也无妨,“好。听你的。”

阮雪音因这句踏实,又更加悲戚,整个人呆呆的,再不说一句话。

顾星朗疑心未定,再添心疼,绞尽脑汁没话找话:“这幽兰殿,我第一次进,你熏了香?”

阮雪音回神,“不是。是她。”

顾星朗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她都这么说了,不会错。“距太祖过世,已经五十余载,就我所知,明夫人离世早于太祖。”

什么香能留存五六十年?

“这殿宇,平素无人洒扫吧。”

顾星朗眼神肯定。

“所以也不可能是旁的人新添。你觉得这香气,与素日里嗅到的那些,有何不同?”

顾星朗细辨。“嗯,陈旧之气甚浓,倒不难闻,没什么腐朽味道。且,不像是烟火熏的?”

“她应是制了许多香粉,以辅料凝其为块,分成数份,置于殿中角角落落。”那本以水书写就的册子也尽是这气味,阮雪音因此更笃信此香乃段明澄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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