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21)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妇人打量一刻,许是觉得旁边的看护人个个头带笠帽、不好招惹,拉着儿子匆匆走了。

“抱起来吧。”阮雪音三年没出过门,实在紧张,哪怕知晓顾星朗远在天边、更开了后宫早将她抛诸脑后,仍是警惕,拉一拉阮仲衣袖。

阮仲便将朝朝抱起,笠帽的沿遮住孩子小半张脸。

“娘亲,方才那个哥哥夸我好看呢。”朝朝双臂环牢阮仲的脖子,歪过去对阮雪音道。

“嗯,你是挺好看的。”阮雪音中肯答,拢一拢面纱。

朝朝嘻嘻笑,“因为娘亲好看,我像娘亲。”又去捏阮仲的脸,“舅舅也好看。”再转头向另一侧,“阿岩也好看,姨母也好看,姨父也好看。我们怎么都好看呀!”

不到五岁的孩子,还是傻话多,几人被她逗得发笑。阿岩也已在爹爹怀里,两个孩子隔空拉着手,咿咿呀呀相互逗趣,好不热闹。

当日逛了市集,买了山里找不到做不出的用度,竞庭歌原要带孩子们进一回食肆尝鲜,阮雪音为谨慎故制止了。回家途中,林道上,碰见一只小野兔,孩子们吵着要抓回去喂养,两个娘亲好说歹说山里随处可见、便放人家自在,总算说通了,那兔子竟一路跟。

“有缘。”阿岩一贯惜字如金,凡张口必是箴言。

“我们阿岩连‘有缘’都晓得了!”竞庭歌将女儿从慕容手里接过,贴脸蛋贴不够,“何谓有缘呀?”

“娘亲,爹爹,阿岩,朝朝,姨母,舅舅,”阿岩挨个儿指一遍,“在一起,”又扭头指那只兔子,“如今再加它,就是有缘。”

“好女儿,说得好!”慕容峋抚掌大笑。

众人皆笑,阮仲偷瞄阮雪音。

阮雪音感觉到了,回视,抿了抿嘴。

一场连绵数日的细雨后,九月,蓬溪山的秋如约至。

小野兔个头渐长,毛色渐亮,每日跟着两个小主人蹦跶,从未走丢。

慕容峋和阮仲每日切磋武艺,一北一南,打法、兵器皆不同,倒是相互助益、各有精进。

满山层叠的青绿变深,只少许开始转红转黄,阮雪音和竞庭歌的探究也已走到“穷途末路”。

百余张神光,一纸对阿塔那方石块的描摹,一幅绣青金线条的黑色绉纱,几张河洛图的残页,以及旧时关于上官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

和竞庭歌在蔚南文绮家门口走麦田、挑麦穗。

和阮雪音在信王谋逆期间、鸣銮殿偏殿,说起“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样闭门造车不行,得再去一趟寒地。”竞庭歌结论,“那雪光,你亲自看一看,最好当场睡一觉,看能不能梦见点什么。”——明夫人与听雪灯的真相,因与此题有涉,阮雪音告诉她了。

“你不如直接去苍梧找上官宴问。”阮雪音打趣,“用美人计,他肯定中招。”

竞庭歌意兴阑珊,“那你一样可以。他也喜欢你,亲口承认过。”

真是老了,阮雪音完全开得起这种玩笑,“我可没你那么想知道,犯不着。”

竞庭歌正色,“去一趟吧,慕容可以直接领路。三年没出过远门了,带孩子们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这一路越走越偏,又是严冬,遇不上几个人,你大可放心。”

十二月十六他们出发,昼伏夜出往东北行,走竞庭歌一早筹划好的路线,也即西边两国交界处崎岖地形间的“空子”,从祁入蔚,直奔寒地。

带着年幼的女娃娃,所谓“直奔”其实也并没有多快。入蔚境那日就已岁末了,一行人干脆找了间干净的村舍,给够了银钱,吃了顿团年饭,夜里挤在一张大榻上守岁。

榻以石砌,底下烧着火,极温暖,两个孩子偎在其间,不到丑时便先后睡着了。

再是边走边玩儿,赶路加带孩子毕竟累,竞庭歌可以肆无忌惮靠着慕容峋,很快也入了梦。

待慕容峋亦阖眼,寂静房间里只阮雪音和阮仲还醒着。

阮雪音在看那唯一一扇窗的外面。

“不想睡?”阮仲轻声。

“今晚该有雪,我想等一等。”

“北国的雪是值得等。我也赏赏。”

阮雪音一笑,转头看他,“没等到可别怪我。”

屋内半黑,月光堪堪照出人的轮廓,更令这一笑倾国世无双。

“你观天象,从不出错。”阮仲这般说,微倾身,靠近寸许。

阮雪音便下意识往后移寸许,牵动被子,惹朝朝翻了个身。

阮仲笑起来,随即郑重:“我不会。以后除非你同意,我都不会。”

阮雪音垂睫。

阮仲又伸出手,很慢,似在等她同意或不同意。

持续无声,他遂轻轻覆上她的手,“今晚若真落雪,若你我一起等到、看到,”他稍顿,以此强调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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