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1568)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一月,严冬,风怎会从南边来呢?

此念袭心脑,她狠狠打了个寒战。

“冷?”阮仲问,准备卸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

“五哥听见了么?”阮雪音直直看东南方,仿佛持续锁定视线便能穿透暗夜遮挡。

阮仲凝神片刻,迟疑道:“风?”

是扶峰城的兵马。阮雪音不愿这么想,却不得不结论。这才是上官宴主动邀战的真正原因:让顾星朗和慕容峋相信他心中不安、故先发制人,也就更相信扶峰城的援军明日才会到。

便如顾星朗动了将计就计干脆一网打尽的心思,上官宴也是一样吧。且比顾星朗更早,在发现石堡空空的瞬间。

大军南来,此刻的石堡外寥寥祁国精锐,皆如瓮中鳖;整个寒地所有与上官宴对立的人马,在即将到来的巨浪面前,只是蝼蚁。

“纪齐。”

阮雪音唤得很轻,却足教毗邻的纪齐听见。他亦回头,盯进黑暗的虚空,远方声响已不似风,而浑似滚雷了。

“陛下既默许末将带殿下过来,便是要末将护殿下于始终。殿下放心,陛下料事如神,必然随机应变。”

阮雪音一怔,方反应早先纪齐妥协,并不完全因利刃抵后腰、竞庭歌请求和自己说服——更因他坚信一旦出石堡,顾星朗会立时知晓,若想拦,绝对拦得下。

没拦,自然就是默许了。

她当然相信他料事如神、局局有后手。但智谋在绝对的实力悬殊之下是无用的,这也是千百年来战争难息的缘由。

怎样的后手,能抵挡千军万马呢?她想起前几日马车里,他说有准备;想起淳风还在西北边境、入蔚密道的起始处,驻守至今。

夜空在下一刻炸开微光。

烟火三束,纯白闪烁,与景弘八年天长节造办司精心筹备的那些很像。

“是集结号令。”纪齐道,“陛下要拔营。”

数十里外,石堡内已收拾妥当。两个孩子被裹得如粽子,犟得似钉子。

“等娘亲舅舅姨母姨父回来再走!”朝朝道。

阿岩不吭声,神情却比朝朝更坚定,抱着枕头瞪顾星朗,如临大敌。

“他们一时回不来,世叔也急着走!就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不怕么?”

“娘亲会回来找我们的!把门锁好,等着就是!”

“他们若以为我必定将你们带走了,不回来呢?”

朝朝有些傻眼,毕竟才五岁,答不上来又决定不出,撇嘴欲哭。

“那我还能见到爹爹么?”一直沉默的阿岩忽问。

“自然。”顾星朗答,怪道她竟问爹爹不问娘亲,“刚说过了,他们办完事便来与世叔会合。”

“我是说上官爹爹。”

阿岩的音色一向细软,不若朝朝清亮,这句更声小如蚊鸣,却震动了顾星朗的耳与心。

白日见面,这孩子点头又摇头,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对上官宴的脸似曾相识,却淡了记忆。

原来没有。她只是不说。

而不说,究竟是出于孩子的羞赧还是保全局面,顾星朗无暇细想,只蹲到阿岩面前,极温柔地:“你想见他么?”

阿岩也撇了撇嘴,是欲哭而强忍,点点头:“我想告诉他我记得他。”

大约因女儿在咫尺却不能相认,顾星朗几乎要为这话落泪,“会的。过几日你见到他,就告诉他。现在先跟世叔走,好不好?”

阿岩认真想了想,去拉朝朝的手,“走吧。”

同一时刻矮坡之上,竞庭歌专注谈话,没有听见如雷的风声,却感觉到了忽起的烟火。

她面对着上官宴,烟火升起在背后的天幕,几不可闻的噼啪声如星月碎裂。

上官宴抬头时她亦回头,发现对岸的慕容峋也望向了南方远天。

第九百六十四章 今宵别梦寒(下)

远天似被那烟火扎破了清明,凸得近圆的月亮周围竟绕起云絮。

十五刚过,所以近圆。近圆而终不圆,就像遗憾错失的完满。

阮雪音顺着顾星朗所谓的“准备”往下想,思路愈远,已经抵达兑下乾上的另一层含义。

而要不要出现、对上官宴点破这层含义,再次成为难题。

立场与情谊,手心和手背,她半生应对这样的困窘,竟仍无法做到游刃有余。

长湖之上却有人等不及了。

慕容峋自南岸飞身,长刀在手,足尖过湖面,惊起白鸟轻鸣。

那鸣叫声亦似粉鸟,更娇气些,似在埋怨。

“说好的一战定乾坤!上官兄不会怕了吧!”

他声如洪钟、势同破竹,顷刻已近湖中央。手中兵刃通体赤金、柄处盘龙,火光雪色间熠熠生辉,正是大蔚天子的御刀。

林间高木上阮仲亦读懂局势:“他只能杀了上官宴,方可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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