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262)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前尘往事,风引沙埋,定局就是定局。真正令落棋难悔的从来不是对弈规则,而是时间。

规则或可破,时间却不可逆。

因为时间不可逆,所以选择不可挽。

在那场昏天暗地的夺嫡战里,最出色的,确实是竞庭歌。

轻靠椅背的长者闭眼一瞬,再睁开时目光已清明如初,坐姿亦调整得挺拔:

“除了犬子与当今祁国瑾夫人,老臣还有一女,十八年前去了祁国,十二年前入得祁宫,多年来定期从霁都传递消息回苍梧,算起来,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寥寥数语,波澜不惊。

慕容峋未为人父,对言辞语气亦不敏感,却在那最后半句话里听出了些仿若蔚国北境般的荒寒意味。

他忽有些明白今日初见时对方眉间那抹沧桑。

“相国是说,瑾夫人还有一位姐姐,如今就在祁宫,是父君在时就埋入的一条伏线?”

“是。但她如今是否还在祁宫,老臣并不确定。”

慕容峋挑眉,“此话何意?”他脑中快速处理,旋即再问:“她被发现了?”

“老臣不敢结论。”上官朔神色依然淡远,语声仍旧平静,“九月之后,每月一次的联络突然中断。整个十月,杳无音信。”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思量,或已忘

凭借过去二十余年对蔚国朝局和人的认知,他万分确定,父君下不出这种棋。多半是上官朔自己的主意,顶多征求了父君同意,更有甚者,父君最初根本不知情。但他来不及追究这步时间久远的棋当初如何落的子,只继续问:

“瑾夫人那边也没有?”

“瑾夫人从不传信。不能传,也传不了。”

慕容峋反应过来此话问得甚失水准,思忖片刻道:“所以大人今日前来,是想让朕打听令嫒的情形?或者另有盘算?”

三百年朝代更迭,无论这大陆上时局如何变化,四国林立的盘面从未被打破。国与国之间细作输送往来,早已成为阳光下的秘密,心照不宣,于至暗处交锋。故而无论四国国君从自家宫墙内捞出了多少“邻国友人”,都未曾影响半分场面上来往。

那些活在阳光阴影里的异乡人,或被诛杀,或被行刑再诛杀,或被拷问行刑再诛杀,所有这些都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三百年来只有一个人采取了与历代君王不同的做法——

审问后放逐。

是大祁第四朝国君顾星朗。

因为对这类事太过习惯,慕容峋并不为一个细作被识破身份而悬心。今日状况特别些,不过因着那人是上官朔之女,于情于理,他该当有所反应。但整个大陆一直盛传顾星朗对细作只逐不杀,那么在他看来,对方不会有性命之虞。

故而他这句话,问得关切而并不紧张。

“陛下。”上官朔却答非所问,仿佛只是顺着先前陈述继续陈述,“陛下知道,这些年咱们塞进祁宫的人,到去年已经全部被祁君陛下放逐,新的人也未能觅得良机混入。瑾夫人迫于身份和行动限制,不能冒险传信。想要知道小女在宫内的状况,委实困难。”他停顿一瞬,继续道:

“不瞒君上,十月通信中断,老臣实不放心,已于数日前派人前往霁都打探。长久以来在霁都城内听候小女差遣的几个人,皆已失踪了。”

慕容峋暗道如此缜密的安排,却是从未听你说过;收了这么些年的消息,登基两年来亦从未见你呈禀。

还是说,那些对于祁国、祁君的判断,那些关于外交策略的奏折与堂上言论,好些是基于这些消息?

他且激赏且疑忌,一时心绪复杂,按住了,看向上官朔拳拳道:“相国大人一心为国,不惜将幼女远送,如今瑾夫人亦赴祁宫,朕感慰非常。”他再次倾身,言辞恳切,“顾星朗不杀细作,亦鲜少用刑,咱们虽不万分确定,总归是青川共识。所以哪怕事情败露,令嫒当无性命之虞,应该也不会吃多少苦头,大人姑且宽心。”

上官朔面上仍是淡淡,只瞳孔深处微缩,就着此刻距离,慕容峋并没有看到。

但他骤然反应,心下忽跳,语声再次出现起伏:

“相国适才说,要禀奏之事涉及封亭关。是这一件?”

“回君上,是。”骤缩的瞳孔已经恢复如常,清癯长者遥遥抬眼,似在仰视主上,又像在看更远的虚空,“小女四岁入祁国,十岁入祁宫,多年来除了寻得法子悄无声息递信,还做过一件事。那是在封亭关之战结束约五个月后,十月十四傍晚。”

十月十四这一天,在青川大陆迄今三百年的时间长河里出现了三百次。

这是一个平常日子。无论在已经覆灭的三国,还是当下林立的四国,这天都不是年节日,亦不曾是任何一位国君或者名满天下大人物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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