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271)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她这回倒沉得住气了。也算孺子可教。”

涤砚险些要翻白眼,心道您可当真好气量,无论敌友都盼着人家长进。

“她的婢子细芜呢?也没出来溜达?”

“没有。除了负责取送日常用度的几名宫人,这几日都鲜少有人进出。”

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淳风能去闹一场,倒是好事。可惜那丫头自北境归来后反常,这么些天竟乖乖关在灵华殿,根本没去煮雨殿撒气找茬。

他原本还想提醒她,若要去骂人,别说出阿姌的死讯。

是他想多了。

一念及此,他心下摇头,半晌道:“她呢?今日出过门吗?”

涤砚如今对于这种语气这种音调这种声量说出的这个“她”字,已经驾轻就熟到绝不会判断出错,立时回:“也没有。”

她倒自觉。那天夜里跟她说竞庭歌要来,她也没反应。说起来,已有三日未见了。

而涤砚并没有说完:

“午膳后不久云玺来过一趟,说今日蔚国使团抵达,询问君上可有吩咐。”

“你怎么说?”

涤砚眨眨眼,不确定道:“微臣,什么也没说。君上您没吩咐过啊。”他小心翼翼瞄一眼顾星朗,“没有吧?”

确实没有。但他莫名无语,然后觉得坐在这里也不大自在,站起身抻一抻胳膊道:

“去折雪殿。”

折雪殿内寂静一如往常。想见的人却没有在睡觉。

他甫一进门,便见她倚在西侧两株花树旁不远的软椅上,一身湖色裙衫淡得发白,一张小脸比裙衫更白且淡,正望着墙外簌簌飘进来的黄叶出神。

也不过如此。还以为你真的心静。

枯脆梧桐叶上踩踏之声窸窣响起来,阮雪音听见了,以为是云玺或棠梨,混不在意。云玺不在庭间,棠梨得了示意并不吱声,所以直到人已经走至跟前,她才被凭空而起的一句问唬得神魂归窍。

“居然没睡觉?”

明知故问。

她用两息时间抓回涣散的脑力,仰头答:“想着君上或许会来,又或许有旨意会来,总归睡不踏实,干脆不睡了。”一壁说着,她起身行礼,“君上万安。”

除非单独相处,但凡有第三人在场,她礼数总是周全。

“你这一福,比你师妹标准多了。”

阮雪音微怔,刚要反应,忽觉不对:竞庭歌是使臣,入鸣銮殿觐见要行三拜九叩之礼,怎么是,福?

涤砚棠梨都在场间,她没法直接问,只若有所思望向他。顾星朗了然,吩咐一句“不用跟进来”,便拉过她左手往殿内走。

他是直接拉的她的手。温燥右手将微凉左手圈在掌心。阮雪音初时没反应过来,走了两步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外抽,却见他气定神闲,走得泰然宁然理所当然,竟像是半分未觉不妥。

这是闹什么?

涤砚和棠梨就在身后,她不好动作太大,而顾星朗牵着她那只手岿然不动——

抽手失败。

只得任由左手五指被他看似随意地握着,凉意渐消,浸染指尖的温暖干燥便如婉转扫落叶的秋风。

《秋风词》里的秋风。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脑子里有一句没一句浮起那些话,人已经被带进正殿,至茶桌边对方撒了手。两人轻车熟路相对坐下,阮雪音自觉还没坐稳,便听对方道:

“你这师妹,何止锋芒毕露,根本是张牙舞爪目中无人。”

本就没坐稳,闻得此言又多花了好两刻方坐定。她略体会了下这两个形容词,觉得有些严重,尤其张牙舞爪四字——

不至于啊。

“她说什么了?”顿一瞬又道,“想来礼数也不周全。”

后半句自然是根据先前庭中那句话猜的。竞庭歌去苍梧这五年,她并不真正清楚她成长变化,但一路顺风顺水所向披靡之景况,以那丫头下山时的性子,变本加厉以至于张牙舞爪,是极有可能的。

顾星朗却不着急,抬手去拿桌上那盏碧瓷茶壶,拎起来一半忽道:

“这偌大的祁宫,只有在你这里是我自己斟茶。”

阮雪音一愣,“那你放下,我来。”

这么说着,手却没伸。

顾星朗不置可否,将茶壶拎至跟前徐徐斟了大半杯,闲闲再语:

“人的性子都是被惯出来的。早听闻慕容峋惯她,不曾想竟惯到了如此程度。妙就妙在,她来了祁宫也不知收敛,默认天底下所有人都会因为各种缘故对她让步。”

阮雪音不确定这番有关“惯”之理论是否也暗指自己——

否则他都自己斟茶斟了大半年,方才为何突然发难?且她仿佛也主动给他倒过茶吧?有那么一两次?

“所以君上降罪了吗?”许是因为没午睡,她思绪散漫,勉强集中了注意力跟上谈话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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