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303)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刚他看你那个眼神,”她寒毛直竖,不忍直视,仿佛连说出来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要说你们俩没事,鬼都不信。”

“我不需要鬼信。你信就行。”阮雪音匆忙回了这一句,决定强行打断这种过分不得体的“筵席事故”,“现在闭嘴。你来祁国干什么的,接下来就是识人辨局之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句话终于起了效果。

终极效果。

因为立竿见影。

竞庭歌一愣,一呆,然后神色骤变,进而改头换面,最后洗心革面——

她理了裙摆,正了坐姿,满目肃然,气势顿起。

阮雪音真的从没见过翻脸快过翻书且快到这种地步的人。

仿佛连人都被整个掉了包。

她且叹且无语,回过味来又想起方才那丫头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的“眼神”指责。

哪有什么眼神?他不过就是想知道顾淳风会不会来,自己回了一个判断而已。

要说那道目光,沉笃明亮天上星,他一向如此,看谁都这样,什么“眼神”?

这般想着,终是没抵抗住下意识而微转了头朝正北座席看。

顾星朗和淳月在说话。

他这个人,远看,近看,再近看,永远一副清风朗月之态。

有距离的清风朗月,裹了冰的水殿浮光。

但很多次,数不清多少次,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呆着的时候,那些浮光又尽数消散,连清风朗月也消散——

只剩下纯粹的,热烈的,生生不息的星光。

一如月华台初见时他眼睛里那些。

别情无处说,方寸是星河。

顾淳月就坐在阮雪音正对面。她也刚坐定不久,正同顾星朗谈论纪齐婚事,余光扫到了对面那道凝而深的视线,越过满殿珠翠香,与自己目光之所在精准重合。

她心情复杂,待顾星朗说到停顿处,终是不着痕迹给了对方一个示意。

正北席上的人一怔,循淳月示意望过去,便见那些空涧山林色正直勾勾盯过来。

直勾勾。不知何故,在他看来阮雪音明明极擅隐藏情绪——

应该说因性格缘故,她总是没什么情绪。

但同那时候在折雪殿用晚膳一样,她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脑子里总会蹦出来“直勾勾”这种词。

此刻她没有托腮,他还是突然,有些慌。

是有事想说?正式场合,众人皆在,他无论如何得稳住神魂。于是定定然回望,用眼神询问,阮雪音却骤然收了目光。

死丫头。她脸颊发烫。好端端说什么眼神。

顾淳风便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残阳在西,弦月在东,将落而未落,初升而未升。竟是日月同辉的一天。

呼蓝湖位于整个祁宫的东北侧。烟萝水榭位于呼蓝湖东北侧。与蔚宫宛空湖的疏朗旷远不同,呼蓝湖也开阔,面积也大,却是层林交叠,草木丛生,连湖中绿洲或临岸区域都遍植各式水生植物。

时值深秋,荷是残荷,苇是枯苇,一片灰黄将傍晚水岸缀点得悠远而索寂。

顾淳风是那茫茫索寂一片灰黄中仅存的一点明黄。她的鹅黄软缎宫裙上叠了层层细纱,裙摆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羽毛;她轻快而寥寥,活泼而郁郁,像一只无奈春逝却又因为春确已逝,而不得不停止歌唱的黄莺。

但无论如何,她依然是偌大祁宫里步伐最明快的那个。

哪怕那些明快步伐和少女颜色,已经永远沾染了祁北十一月荒原上的风。

第二百二十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

“淳风来晚了。”也如黄莺归林,入得水榭后她敛了步伐,至正中央标准一福,“九哥恕罪。”

“九哥”这一呼算家宴的礼数,并不逾矩。

顾星朗温然一笑:“知道是家宴便不必拘礼。入席吧。”

乍看之下,顾淳风言谈举止与过往并无太大出入。那活泼意味虽由日光的浓渐变成月光的淡,总归基底还在;唯一较为显著的改变是,她注意力似变得集中,也不再如以前那般热衷左顾右盼、四处挑话头——

顾星朗发话,她乖顺应了入席。侍奉在侧的是阿忆——

除了竞庭歌,所有人都甚觉不惯。

太多年了。在座众人中哪怕阮雪音和上官妧方入宫大半年,整整大半年,也已经非常习惯此种场合下淳风身边立着另一个人。

仿佛只有那样一张脸,才应该,才能,出现在当下画面中的那个位置。

时间之力,大抵如此。

以至于心情复杂如上官妧,也忍不住朝那个位置多看了两眼。

而她和顾淳风都坐第三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偏不倚,正相对。

“瑾夫人总朝我这里看什么?”顾淳风煞有介事摸一摸耳际鬓边,又低头去看前襟裙裾,“可是我有哪里不妥当?”似乎检查了一遍无所获,她看着上官妧再笑:“还是我今日带的婢子你从前见得少,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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