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470)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你在骐骥院,倒确有收获。你这般在纪齐身上下功夫,今日之前,本不惹眼,今日之后,却该是被纪桓盯上了。”顾星朗负着手,清风朗月,水殿浮光,走在煦暖春夜里莫名显出来距离感。

“我没得选。”阮雪音回,“你有你的位置和限制,有些事情,我不能要你帮忙。今日你让我同去相国府,已是唐突,那么该问的话,我自己问。”

“你既知道唐突,”他终于停步,转身看她,“就该低调行事,要看什么悄悄看,想听什么默默听,你突然挑明那个时间,已是怪异,我开口帮你圆,你还要往下说。”且说得那么彻底,不留余地。

“我今日非去相国府不可,就是为了会纪相大人。”阮雪音也停步,也转身看他,“你是知道的。我既去了,必然要开口,必然要探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反应。我在后庭他在前朝,若非今日契机根本没可能对话,机会难得,我如何能一言不发直至最后?你又不可能帮我问。”

“长公主才那么声势浩荡敲打了一番。就在你扬杆之前。”他定定看她,眸色沉亮比星河更盛,“祁国宗室忌惮你身份,忌惮你能耐,去冬点灯我顶了多大压力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景况,”

盛宠以至于独宠,

“你明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就该收敛,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既有目的又不吝施展能耐。无论东宫药园还是其他,你有想法,要查要打探,私下同我商量,我都会用掩人耳目之法助你。但你我讨论是你我讨论,长公主今日说了不止一次,你在后庭,”

又是宠妃,

“在朝臣面前论政事,不合适。”

“东宫药园是旧案。”阮雪音眸色亦亮,是山林新黛深涧水色,“且是崟国的事。我是崟国公主,话头已起顺口谈及,根本不算论政事。且东宫药园案发生在后庭,也算不得政事。”

“我还是那句话。”他接得极快,几乎紧挨她话音落处,“你提了纪桓二十二年前领的密令。我父君,当时祁君给他的密令。这是祁国政事。而你今天已经说了太多后妃不会说的话。比如那句为众人抱薪者,往往冻毙于风雪。”

阮雪音一挑眉,“我那是说竞庭歌。”

“无论说谁。这种话,不该后庭之人说。长公主和晚,”他一顿,“和瑜夫人都明白这些道理,但她们不会在有朝臣的场合下讲,甚至不会在任何场合下讲。”

“我一直这么说话。”阮雪音接得也快,也在他话音落处,“一直”两个字无端咬得重,“从你认识我那日起便是。”

顾星朗闭眼一瞬,“我知道。你跟我这样可以。在我这里,你要怎样都可以。但在旁人面前,尤其朝臣和长公主面前,尤其这种场合,不要锋芒太露。”

“我锋芒太露?”她扬眸,“我是否爱露锋芒之人,”你比谁都清楚。

后半句她没说出来,忽有些怀疑过往默契都是假象。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

“今日我有备而去,”阮雪音道,转目光向别处,“行事确实比以往激进。”

“小雪。”

“我明白你意思。终归也很难有下次了。以后我会注意。”

此一句回得生硬。分明恼了。他伸手拉她。

阮雪音一避。

“好了。”他道,“是为你,也是为我们。形势如此,不得不慎行。”

空气该是滞了片刻。

“你点灯的压力,如今独宿折雪殿的压力,我都知道。”半晌,她开口,依然不看他,“相国府花园中的紫丁香依然年年在开,早晚,这些压力也会涌过来。”

或者根本也算不得压力?

或者人家本就在等那一天。

她按下诸般心绪,凝了满眼黛色复看他,“到时候,又当如何?”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难明

天色愈晚,小石径尽头一棵老杏树望之苍劲。偌大冠盖上花开已繁,红红白白盛极在春夜里,东风一吹,如尘如雪如胭脂,洋洋洒洒便朝两人对立之处荡过来。

花瓣落在他肩头,也落在她发丝。顾星朗抬手,将两片柔薄花瓣先后从她鬓角发梢拿下来,随手一扬,那落红便再次归于东风香雪海,越飘越远,栖息或坠落。

“先回去。”他道,不待她应,转身往前。

阮雪音踟蹰一瞬,终也抬步跟上。

“这是,”一如既往,云玺同涤砚跟在两丈远外,更多宫人缓行于后,“吵架了?”

早先相府饮香榭用茶,便是涤砚也候在榭外,云玺蘅儿等就更不在场间,全不闻对话,也就全不知好歹。

但从饮香榭出来直到方才下车,没见谁表情不对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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