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548)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你我少年相识,已逾十年,以我对你的了解,”他突然改了称谓,“你中意淳风,那么上述种种,你都能做到,且会做得很好。”

“君上。”沈疾开口,声音发沉。

分明有慨叹。但阮雪音忍住了没转头去看。人在动情动意时,该不喜欢被旁人细观神色。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淳风的来路。定珍夫人薨逝时你已在宫中,见过她嚎啕大哭模样。去年阿姌出事,你亦知始末,”该是碍着阮雪音在场,他没详说,

“她从十二岁到今日,所有重要时刻,你都多少见过,甚至参与过。相比这世上大部分男子,你更容易理解她。理解,才懂得疼惜。知道来路,才好给她归途。”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仿佛自觉矫情,摇头又点头,

“相比可能存在的风险,自然是这些最要紧。今日回宫路上,我也问了她意思,”他微笑,眉眼弯在暮光里分外好看,

“嫁娶是大事,不急在一时。明日起,但凡她去骐骥院练马,或者往箭亭练箭,都由你教,也别三天两头让纪齐替了。只一点,”他正色,

“注意礼数。”

第376章 岂能长轻衫

红绿黄白的膳食流水价进来。

涤砚走在头里,招呼几名宫人依次将碗碟羹肴摆好。

暮光中那场隐有些托妹甚至托孤意味的对话,迅速被热气喷香淹没。

就像某些长久蛰伏、永远沉默的远方叹息,总能被现世欢腾迅速淹没。

时间卡得竟一丝不错。阮雪音默观涤砚敛首安排。却又完全没有在偏厅外等候过的痕迹。十五年跟随顾星朗,别说事事上心,哪怕不用心,也很难出错了。

“君上交代,臣谨记于心。”

待宫人们皆出去,沈疾起身告退。

“去吧。”顾星朗点头,举箸,不再多言。

涤砚奉旨送沈疾出去,然后外间候着,无须再进来伺候。

偏厅中只剩下顾星朗和阮雪音。

两人安静吃了片刻,阮雪音浅声道:

“你方才说得很好。”

顾星朗不置可否,“哪句。”

“都好。真心,理解,来路和归途。”

顾星朗一顿,停了夹菜势头转脸看她,

“推己及人罢了。我对你就是。”

阮雪音一笑,“我知道。”

“都会过去的。也都会有好结果。”他复点头,转回脸扒拉米饭入口。

暮色西沉,梧桐的黯青叶影混入夜色。

他扒拉米饭的样子真是好看,也值得记一辈子。阮雪音默默想。

第二日依然天晴。

午后沈疾往灵华殿接顾淳风同去箭亭。自有阿忆跟着,出宫门,淳风主仆在车里,沈疾在车外。

柴一诺于未时三刻入挽澜殿,一身天青色常服,丰神飘洒,文武皆宜。

“朕总觉得,你从二十岁开始,模样就再未变过。”

两人对坐正殿茶桌边,顾星朗举杯浅啜,温然含笑。

“君上哪里话。已非少年时了,臣自己知道。”

“今年也才二十六,已非少年时,亏你说得出口。”

“夜来忽梦,少时击鞠,远如前尘。”柴一诺也笑,“上有父母需尽孝,下有稚子待教养,自己公务亦多,想事事尽责求好,有时候,真感捉襟见肘。”

“堂堂骠骑将军府,有的是人帮手,你就抓大放小,把不必要的事交与旁人做。每日公务毕,问候父母,亲近妻儿,总是有时间的。”顾星朗再笑,

“你这般条件都捉襟见肘,让天下间一众为养家奔命的男子情何以堪。”

“君上说得是。”柴一诺点头,“只是这朝堂事啊,”

就此顿住。

“叫你过来喝茶,”顾星朗继续浅啜,不动声色,“就是听你发叹的。欲言又止什么。”

“君上。”

“行了。好好跟我对坐在这里,”称谓骤改,“也无第三人。说说吧,这些日子闹成这样,你倒不参与,半句意见也无。”

“后庭恩宠乃君上家事,臣何来意见。不该,亦无必要。”

“明哲保身。”顾星朗随口,只像玩笑,“你父亲呢,也作此意?”

“是。”他答得果断,“柴家世代为武官,满堂皆将士,过分复杂的心思,生不出,也折腾不来。一定要说心思,不过是保家卫国,为君上尽忠。”

“旁人说这话,多少显得刻意。”顾星朗微笑不减,“但柴家人说这话,必发自肺腑。朕毫不怀疑。”

“君上方才问臣意见,臣答曰君上家事,”柴一诺沉声,“同样发自肺腑。不同的人看同一件事,限于智识高下和处事策略,包括立场站位,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你的意思,以你,甚至你父亲的智识、处事策略和立场站位——此为家事,只须朕自己定夺而无须臣工参与,就是你们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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