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667)

作者:梁语澄 阅读记录

“你要坐君位,最好从此刻起就六亲不认。那些仁爱之道放在皇族争斗权力更迭里都是狗屁。你的祁君陛下,”他又向阮雪音,

“不过是仗着前人荫蔽,暂能保持姿态看似手不沾血。快了,我们走过的路他早晚要走,皇权因何而立,便得因何而固。”

阮雪音莫名为这句“快了”提心。“封亭关果然是合谋对不对。你都知道,这便是你防蔚国此役的底牌。”

阮佋极难得笑了,因为整张脸阴鸷,那笑也显得险恶,“封亭关和东宫药园只能选一个。你要听哪个?”

“当真是合谋,那么你也算计了太子。他不过七八岁孩童心智——”

“算计?”阮佋挑高了语调,“他身为储君,这般资质已是废人一个,再不为国出些气力,要他何用!”

“崟君陛下偏疼太子,再是不济也不愿易储,原来不过如此。”阮雪音难得也笑起来,“阮墨兮呢?一样?”

“也是个不中用的。”阮佋闭眼一瞬,往椅背上仰,“让她千方百计无论如何拉竞庭歌入后宫,时近一年,到现在那女人还在时局里兴风作浪。她自己呢?顶着这么一张脸竟拿不住慕容峋,她母亲的本事一分也没学到!”

“你们这些人,”阮仲半晌开口,“生儿养女究竟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家族传承皇室昌隆!为此唯一且共同愿景相扶并进,该冲锋的冲锋该牺牲的牺牲,每个人据其禀赋各领其职。父母儿女天伦,得享是馈赠,没有亦是应当。我们首先是一支队伍,一支合力攀爬往最高处的队伍。公主皇子,王位甚至君位,这些头衔你们生来就有,长大便能承袭,哪儿来的?前面的人爬出来的!”

他坐在影宸殿最深处,偌大崟宫如海的兵马厮杀乱声都不及此声震穹宇。

“一家治天下,所以此家不为家,这就是代价。不是只你们牺牲,每朝每代都在牺牲,谁谋得深、计长远,谁就活得越久站得越稳。你,”他沉着眼皮,秃鹰般锋利刮向阮仲,

“说我阮家不知行了多少恶事沾了多少鲜血,不错,所以其他三国早就改了姓换了天,崟国依然是崟国。后世只会说阮氏立青川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又有多少人会细究我们手上沾了多少血?世人颂传奇,根本不问鲜血。因为那些血不是他们的!大多数人只有自己痛了,才知道痛。”

殿中央二人皆有些懵。因从没听过的这番仿佛家训,更因此训中字字句句莫名矛盾又惊人顺畅的因果逻辑。

而阮佋为何突然这般陈辞,两个人都没懂,以至于矛盾顺畅皆听得模棱两可。

“这把椅子,”阮佋持续盯着阮仲,“可以给你。行军作战,必要时连将帅也是要换的,君位亦然。只一项,目标须一致。你要的胜利和我要的胜利,必须是同一种胜利。”

兵马之声似乎小了。也许并没有,仅是被簌簌响起的雪声削了棱角。阮雪音走出影宸殿,飞雪已繁,外间兵士杂乱还与进殿前一般无二,雪中静默,仿如雕像。

第457章 岔口

永康二十五年十一月三十子夜时分,若按过子夜而算第二日说,应该是十二月初一,当朝崟君下诏,禅位与锐王阮仲。

深夜重雪,消息本该如大雪封城般传得极慢。但这场兵变自午后蔚国卫队入锁宁开始见端倪,整个青川瞩目,至晚间终于爆发,声势震天,各国从朝堂到民间人人翘首望之——

夜雪降临,厮杀声止,茫茫大陆扇扇门窗内尚在揣测胜负——

禅位诏书如等在尾声的风飘然而至,又如严冬飞雪很快传遍青川。

确如飞雪传书,盖因这个夜晚自锁宁城降雪之后,苍梧、霁都皆先后飘起了雪絮。从白日到夜间一应经过被无具细禀回两国宫室,挽澜殿御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了丑时。

御徖殿熄灯的时辰一如往常。

但慕容峋人在静水坞。

“她一定要回,我准了。”

竞庭歌刚沐浴毕,回到卧房冷不防见他坐在桌边,蹙起了眉:

“深更半夜吓死谁。”

“深更半夜怎么才洗好。”

竞庭歌稍噎,“等消息等得不敢洗。好容易落定了自然该干嘛干嘛。”

“这种消息这种落定法,你还有心思洗?”

“上官朔当初说了三项隐患,这不就是其中之一?阮家父子联手改局,八九不离十。阮雪音在打起来之前见到了阮仲,这般走向,理所应当。”

慕容峋好半刻反应,“阮仲要的是阮雪音?”

“嗯。”竞庭歌随口答,至镜前坐下开始梳理半湿的大把头发。

“顾星朗知道么?”

“今夜之前肯定是不知道啊。知道怎还会让她去锁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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