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改嫁记(13)

扬州五月端午赛舟,那时候父亲窦约也会到场,作为官家小娘子她可以有很好的位置,看着赛舟男儿划桨划的飞快咻的一声便飞出去了。

那时候她和阿娘一起看,看得可高兴了,可是阿耶私底下却总是不快活郁郁寡欢的样子。

从一介地方富户成为开国功臣,可是自从太上皇让位给今上后,他就一直不快活。

“阿耶在扬州一直不快活,回到了长安也不快活。”窦湄低下头来,脚上拨拉着地上嫩绿的青草。

这话芸娘是不好接的,因此她保持了沉默只是跟在窦湄身后。这话她要怎么接呢,郎主是在功成名就之后才娶的娘子,之后便接连生下来二娘子三娘子和四郎。再之后,太上皇退位,郎主便从长安到扬州担任都督。

这里面的门道她也不明白。

窦湄很少从父亲那里听到自家和长安皇城里的牵连,她在窦约辞世以前都是无忧无虑的过着日子。

因此窦湄只是低着头踢着草,一边向着前边走。河道那边咚咚的鼓声倒是离的和她远了。

离了人声,窦湄倒是只觉得安静。芸娘知道她最近有些呆狠了,让她出来走走也好。因此也跟着她身后。

窦湄手撩开幕篱垂下的那层长直履面的轻纱,想要将外头的景色看得更清楚一些。芸娘见了连忙道,“二娘子!”

话音未落,听到嘀嗒嘀嗒的马蹄声响。

“三兄!”还带着稚嫩的少年嗓音随着初夏的风吹来,荡起一阵阵的笑语。笑语里突然冲出一些慌张和无措。

“寄奴慢些!”

长安中上至贵族下至平民甚至少女都会骑马,甚至仕女骑马奔驰在田野中更是常见风景,要是遇见那家郎君在此打马而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不过马蹄声好像越来越近。不等窦湄和芸娘两人反应过来,只见着一匹枣红马就朝自己而来。

窦湄见着那匹马离得自己原来越远,似乎她都能感觉到马呼出热热的鼻息。对方驰马的速度太快她呆在那里。

“吁——!”少年见到面前站着一名戴着幕篱的少女,情急之下赶紧拉住缰绳,缰绳拉的太急太猛,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才后落地。等到马蹄落地,马和窦湄只有几步远了。

芸娘一颗心在胸前里跳的快出了喉咙,如今看着只差这么几步,马蹄就要践踏到窦湄身上,脚上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马上少年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已经吓呆了的窦湄面前。那位少年肤色细白,眉眼纤细,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样貌娟秀的有几分女子的秀气。

“这位小娘子,可还无恙?”少年的声线中带着尚未退去的稚嫩,甚至变声都还未完全。

窦湄抬头隔着一层细纱打量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秀气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双狭长的凤眼,凤眼里水波荡开便是水光潋滟。

“某方才驰马,无意惊吓到小娘子。”那少年见窦湄不答话又说了一句。那少年内着交领衣,外穿翻领胡服。

他略带青涩的模样和身上的翻领胡服映衬着,让人想起了诗经里那个穿着成人衣裳的男孩。

但是这么说他,似乎又有些不妥。他脸上除了还带着秀气尚未完全明朗的轮廓外,倒也找不出格外的违和的地方。

窦湄没有说话。

幕篱的垂纱一直到履面,少年视线微垂,并不失礼的直视她。

这时走来一个身形庞大的青年,那青年以冠束发,腰间是蹀躞带,蹀躞带上还戴着荷包,佩刀、契真、哕厥、针筒、火石袋等蹀躞七宝。蹀躞带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窦湄抿紧了唇向后退了一步。

那青年身形实在是肥胖,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汗。他从马上下来,马立刻打了个响鼻。青年走过来,走到少年身边,打量了一下窦湄和芸娘两人。

窦湄在李家里没受冻没受饿,但是得到精细的供应却是不怎么可能了。因此窦湄身上衣料穿着落在青年眼里便是得了小家女子这么一个评语。

“算了,给她们一些财物就可以了。”那青年道。

“三兄。”少年看看默不作声的窦湄道。细纱下朦胧着一张容貌,他看得不是很清楚。

“你们驰马差点踩踏到我家娘子,还如此傲慢,快快与我家主母理论一番!”芸娘这时缓过来,从地上爬起走到窦湄身边道,一边说一边将窦湄给拨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她。

青年对芸娘那番话微微转过头去,虽然没有说什么,眉目间也不见任何的倨傲,但是举止之中让人感觉到莫名的愤怒。那种连鄙视都不愿意鄙视的感觉,更加叫人不好受。

芸娘还想说话,手臂被身后的窦湄拉了一下,垂纱之下窦湄的面容似乎隔着一层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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