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怼人会死吗(31)

素闻老七顽劣,却不曾想别有一番意趣,顾盈仰头道:“七弟,坐那么高仔细摔着。”

顾歧前倾半身,低头,在淡金色的晨光中与顾盈对视,一冷俊潇洒一疏朗和煦,定定的看了片刻,顾歧道:“摔不着的。”

顾盈道:“我这样同你说话,脖子酸得很。”

顾歧想了想,纵身跳下来,顾盈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顾歧自高处落地却十分轻盈,紧裹着小腿的靴子与光洁的地石触碰,发出悦耳的“啪嗒”一声。

顾盈微微松了口气,半是庆幸半是艳羡道:“七弟好身手。”眸光一掠,定格在顾歧手上,少年握着一把形状独特的刻刀,另一手握着一段腕臂粗细的木料。

“这是何物?”顾盈奇道,说完他便有些后悔,觉得太过唐突,在他懊恼之际,顾歧却不甚在意道:“木雕。”

“木雕?”顾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凝眸追问道:“七弟竟还会这稀罕技艺。”

“以前学的。”顾歧低头道:“可是学的不精,雕的不像,浪费木材罢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口气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惆怅,话音未落,抬手便要将那木材丢弃,扬起的一瞬间,顾盈看见了另一端镂空下去的轮廓,金色的光渗透进来,慢慢的包住那纤毫毕现的眉眼,顾盈怔了怔脱口道:“你雕的是,霜妃娘娘吗?”

顾歧动作一顿,回眸,语调微扬:“你看得出来?”

他拥有一双极有韵味的桃花眼,长眉入鬓,这张脸即便没什么表情,顾盼间也是冶丽多情的,十五岁的少年稚气犹在,他瞪一瞪眼挑一挑眉,面孔生动了许多,俨然是天真的向兄长寻求肯定。

顾盈莞尔,点头。

那段木料便因顾盈的一句话苟活了下来。

顾歧盘膝坐在蒲团上,专心致志的继续雕刻,木屑旋转着落下,如雪片翻飞,顾盈抱膝坐在另一个蒲团上,只觉殿内萦绕着淡淡的异香。

“这是什么木料?”他问。

“香樟木。”

顾盈闻言略有诧异,一手捏着下巴沉吟道:“香樟木珍贵,能驱蚊虫,宫中所植数目有限,大多在父皇养心殿后。”

“恩。”顾歧专注的用刀背锉着边缘,将那小像打磨的圆润,含糊的应着。

“你翻墙出去砍的?”顾盈慢慢瞪大了眼,眸子里的担忧之色一览无遗:“那父皇岂不是——”

“我没动养心殿的,你放心。”顾歧歪着头,低眉顺目的显出几分乖觉,顾盈看他说的认真,不似作假,这才松一口气。

“但是我砍了龙泉御樟。”顾歧忽然挑唇,旋颈深深的看了顾盈一眼,露出一个充满了恶意的邪肆笑容。

这笑容既像是个恶作剧成功了的孩子,又像是个挑衅得逞的阴谋家,顾盈如遭雷劈,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愕然道:“龙泉御樟?!不会是......是那个.......”

“就是那个。”顾歧漫不经心的说:“就是那棵被父皇亲笔提名,还赐封号为‘百年樟圣’的老樟木。”

皇帝做太子时曾居住在东宫龙泉殿,殿外有一棵老樟树,传说当年有人联合内外给龙泉殿的壁内柱上涂满了甜蛇浆,吸引四面八方的毒蛇游入龙泉殿,意图谋害太子,千钧一发之时,忽而老樟木枝叶生发,自窗缝檐隙探入,风震叶冠,催得异香满庭,生生逼退了蛇群。

后皇帝做梦,梦见樟木下有一浑身发光的鹤发老人冲他微笑,跺一跺脚便遁入土中不可见,皇帝醒来深有感喟,称此樟有灵,负救命之恩,遂大力培植,又题字“龙泉御樟”,佐立丰碑,封“樟中之圣”,自此闻名遐迩。

顾盈急了,出手抓住顾歧的手臂道:“那棵御樟父皇尊敬有加,你砍了怕是要吃大罪!”

顾歧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且不说所谓‘救命之恩’是真是假,即便是真的,那老樟木我不过取其一段枝丫,又不妨碍生长,若因为一截树枝就降罪儿子,岂不是荒谬。”

顾盈被他弄得语塞,彻底领教了这位幼弟的性子,又是哭笑不得又是担忧重重:“七弟,父皇毕竟是君王,伴君如伴虎,不能太苛求是非对错,君王有时错了,那也是对的。”

“比如这次逼我食青芒一事?”顾歧似笑非笑。

顾盈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张了张嘴道:“父皇他本是好意——”

“我想想。”顾歧将刻刀在指间转了一圈,他一点也不怕被割着手,平声说:“皇后娘娘一定对父皇说,陛下乃是一片好意,即便顾歧他真的生来对青芒排异,陛下本不知晓,自古不知者无罪,断不能让一个意外掩盖了陛下的拳拳爱子之心,传出去怕是要留人话柄,陛下金尊无暇,决计不能给小人抹黑妄议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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