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怼人会死吗(84)

天地连成一片,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好像永远不会有终点似的, 她的腿好短, 迈不开步子,总是走着走着就与别人拉开了距离, 她不得不随着母亲小跑着追上, 每次走一段便要跑一段,气喘吁吁, 很累,很难受。

终于,大部队停下来了,他们就在这满是蛇虫的坑洼野地里驻扎下来, 各自掏出携带的干粮和水囊, 啃两口,润一润,他们中间的人大多很久没有洗澡, 坐在一起便有浓重的酸臭味萦绕,刺鼻,她紧靠的坐在母亲身边,握着小半个馒头,抵在鼻子下,迟迟下不了嘴。

也不知在那野地里待了多久,他们的食物和水都渐渐地耗尽了,怨声载道之后,周围的人开始吃泥土,吃杂草,吃虫蚁,刨水沟里的泥水喝,他们浑身肮脏不堪,须发打结,却都像疯了一样,用尽一切办法苟活下去。

她打心眼里生出些惧意,伸手抱住了母亲,母亲在她耳畔沙哑的低语,像是梦呓一般。

敛敛,我们不会那样的。

敛敛,躲过这阵就好了。

到长安,就好了。

她在这样的催眠中再次昏睡过去,睡梦中她会忘记饥饿、恐惧,却在一片蚊蝇成群的“嗡嗡”声中惊醒过来。

她小心翼翼的从母亲的怀里抽身而出,天际半明半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母亲没有被惊醒,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迷惘的在辽阔的荒原中踉跄而行,蚊蝇一直在她的脚边缠绕飞舞,碰撞纠葛,无论她怎么跺脚也甩不脱,四野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了,除了那种熟悉的挥之不去的酸臭味儿,仿佛多了一丝古怪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她走了两步,一脚踏入水坑,险些摔倒,泥水四溅,她顾不得脚下,看见前头杂草里有人,是一对儿夫妇,趴在地上熟睡,背上用布袋绑绳携带着一个孩子。

晦暗不清的光线里,看不清那对夫妇的脸,可那孩子仰朝天的脸袒露着,双目紧闭,面色灰败,手上脖子上都密布着奇怪的褐色斑痕,青头发亮的大苍蝇嗡嗡的落在他的鼻翼侧面,孩子一动不动,被她伸手拂开。

“你饿吗?”她忧心忡忡的开口询问:“你爹娘是没有干粮给你吃了吗?”

孩子依旧一动不动,头诡异的倾斜着,像个枯槁的布娃娃。

她胸口发闷,升起一丝忐忑,像是早早的有了唇亡齿寒的预感,从袖子里摸出没吃的小半个馒头,递到那孩子的嘴边:“苍蝇飞来飞去的好脏,你别睡了,起来吃馒头啊。”

无人回应。

她眉峰拧起,浑身发凉,好像有什么可怕的意识种在了心底,顷刻间滋生疯长,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林立起来,她颤抖着手伸出去,凑向那孩子的脸。

“敛敛!!!”身后炸开一声女人的尖叫,穿透天际,如一根针刺入耳膜,母亲从后面扑上来一把抱住她,将她拉离了那死气沉沉的一家三口。

成团的蚊蝇轰然而散,天光乍泄,照亮了整个荒原,她愕然的转身,四顾,杂草里,水沟边,树荫下,到处都是成堆乱躺的人,手脚姿势僵硬的压着,一簇一簇,一团一团,他们面色灰败,满身病斑,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更不可能有回应!

整个荒原寂静如死,尸横遍野,朔风中裹挟着腥气的尸臭,令人作呕,令人毛骨悚然。

“敛敛!快走!!!”母亲拉着她疯了一样奔跑,脱离了那个他们一直跟随着的大部队——如今除了她们已无人生还,她木讷的想,怎么会呢?是因为我馒头送晚了吗?那个孩子......是死了吗?可是,他与活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原来死就是蚊蝇缭绕,嗡鸣不觉......原来那就是死亡的感觉啊.......

她无形的又回到了那个孩子的跟前,朝他伸出手,猝不及防的那孩子却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她,宛如要将她看穿。

“啊!!”苏敛尖叫,她冷汗湿透重衣,惊恐万状。

“苏敛!”秦韫被她骇了一跳,险些打翻了手里的药,他忙将药碗放下,展开手臂要去抱苏敛,却被苏敛避开,苏敛将身前的褥子团了团,猛地退到角落里,一张小小的脸扭曲,惨白无色。

“苏敛,是我啊,秦大哥!”秦韫急道:“你别怕,别怕!”

苏敛瞪着眼,瞳孔缩如针尖大小,半刻后,她恢复了些许神志,哑声道:“药给我。”

秦韫小心的将药碗递她,苏敛松开被褥,一把夺过,滚烫的汤药溅了几滴到她的虎口,她恍若味觉,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她生生被这碗滚烫的汤药逼出了一身热汗,几乎烫出了一嘴的泡,连舌根的苦都感觉不到了,她闭上眼闷声忍受了一会儿,瞳孔里恢复了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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