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155)

那日,打开木盒的时候,秦鸾没有一丝的犹豫。

她想的也很简单。

她希望林繁能见到亲生父母。

祖父能说先太子的生平,怎么打仗,怎么练兵;长公主能说先太子怎么做一个哥哥;可他们都很难再说一说,先太子是怎样的一位父亲。

太子妃不知生死,原本,还有与先太子最熟悉了解的林宣,但他也走了。

能与林繁仔细说一说父母之爱的人,都不在这儿了。

“我知道失去母亲是什么滋味,”长长的睫毛颤着,秦鸾抬起眼,看着林繁,“故人不可追,但活人可以忆。”

仅有一次的机会,能让林繁看清楚来时的路,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这一回,是林繁沉默了。

几次想开口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都咽了下去。

喉头滚滚,烧得厉害。

秦鸾抿完了另半块绿豆糕,道:“国公爷,不妨画下来,你看到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尤其是你母亲,画完后让长公主她们也看看,将来若要找她,有个画像也是好的。哪怕一辈子见不着了,亦是个念想。”

林繁沉沉颔首。

他有很多话要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既如此,干脆像秦鸾说的,先画下来,也趁机理一理沉甸甸的思绪。

林繁起身,先去外头交代方天备些粥点早餐。

他倒不怕饿,可秦鸾守了一夜阵,总得吃点热乎的暖一暖胃。

而后,他回到书案后,取了画纸平铺,压上镇纸,研墨落笔。

一笔一笔的,他将母亲的五官画下来。

期间,方天送早点来。

林繁让秦鸾莫要客气,先用就是了。

秦鸾大方应了,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喝粥。

林繁提笔落笔,时不时看向秦鸾,心情起起伏伏。

他在秦鸾身上看到了将心比心。

秦鸾以己度人,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他确实万分感激。

可感激之余,又有忐忑,心里一个声音蠢蠢欲动。

秦鸾这般真心待他,她是不是也中意他?

哪怕,只有一丁点。

第116章 她还活着

勾画间,一位年轻妇人的形象落于纸上。

林繁换了支笔,描绘细节。

在阵眼中,他见到房毓的时间不长,他那么用心去记了,直到落笔时,又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对着画,林繁认认真真地想:不及母亲神韵的十分之一。

作为儿子,无论多么仔细,他都觉得,母亲真实的模样更美。

良久,林繁放下了笔。

桌边,秦鸾也用完了粥点。

整理后,她起身走到书案前,低头去看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沉静又温婉。

只是……

见秦鸾眉头微蹙,林繁不由苦笑:“画技有限……”

与写字一样,他的丹青启蒙亦是林宣。

林宣琴棋书画样样在行。

幼时,林繁曾好奇过,父亲怎么能什么都会、什么都精。

武艺与技艺,都没有捷径,明明每个人都是一日十二时辰,父亲哪里来的时间又练武又念书?

或许,这就是天赋吧。

天纵奇才,说的就是父亲这样的人。

林繁师从父亲,画技只学了皮毛,这些年心力不在此道,更是生疏了许多。

倒是叫秦鸾见笑了。

秦鸾却摇了摇头,定定看着画纸,手指沿着轮廓线条慢慢划过:“很像。”

夸人物画像,最好的赞扬不是精妙、漂亮,而是像。

下意识地,林繁想说“谬赞”,话到嘴边,自个儿显示一愣。

能说“像”的,首先得是“见过”。

不然,何从像起?

房毓早已在二十年前就不知所踪,秦鸾必然不可能见过“太子妃”,那她又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画像中的人?

“你,”林繁的喉头一滚,“秦姑娘你见过她?”

秦鸾闭上了眼睛,在脑海里回忆那人模样。

两者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是,有一股子相似味道。

这也难怪。

林繁以他昨夜见到的年轻的太子妃作画,与秦鸾见过的十几二十年后的人,当然会有变化。

岁月会在人的身上,自然而然留下印迹。

更何况,太子妃蒙受了巨大的痛苦。

定了定神,秦鸾睁开眼睛,沉沉看着画像,道:“是,我见过。”

林繁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就在嗓子眼里,蹦得几乎要跳出来:“她在哪儿?她还好吗?”

“国公爷记得我先前与你提过的静宁师太吗?”指尖拂过画像上妇人的眉眼,秦鸾道,“她们长得好像。”

林繁怔了怔。

他当然是记得。

他心悦秦鸾,想了解她,也就会把秦鸾说过的话都记在心里。

秦鸾说过的家人,说过的天一观,说过的童年趣事,无论多么细碎,他都用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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