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开太平(38)

其中一郎中紧了紧拳头,满手皆是冷汗,他伏地拜道:“大人,翁主自小体虚,加之幼年那几场大病已让她伤了根本,此番受惊事小,牵动旧疾事大,草、草民已经竭尽所能,是草民无能,医术有限。”

谢映舒双手捏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身边的小姑娘没有反应,她天生嘴角上扬,梨涡浅浅,饶是在昏迷之中,也有一副甜美娇俏的相貌,好像梦到了一桩美事。

谢映舒看着她,眼前仿佛闪现那日在柴房中的一幕,眼底杀意骤起,攥着帕子的手上微露青筋。

谢澄见此情形,心头猝然一惊,忙单膝跪地,急急道:“郎君,属下以为,不若满城张贴告示,遍寻天下名医,只要能治好小娘子,便重金犒赏,或许有江湖能人可以挽救小娘子性命。”

“不必了。”

清淡的嗓音忽然打破压抑,成静推开门走了进来,冷淡道:“我已寻到一位神医,若瑾不如让他试试。”

谢映舒眸色微沉,看向成静身后之人。

那人连忙抬手行礼道:“鄙人姓窦名海,是成大人荆州旧识,此番碰巧游历至洛阳,恰逢此事,略通医术,斗胆请求为翁主诊脉。”

谢映舒看向成静,眸中颇有怀疑之色。

成静的目光掠向榻上沉睡的小娘子,眼色微黯,垂眸道:“我曾被刺客重伤,是窦郎中所救,他医术精湛,若瑾大可放心。”

谢映舒闻声忙起身,对窦海抬手一揖,道:“劳烦阁下救家妹性命。”

窦海忙道:“在下定然竭尽所能。”言罢连忙放下药箱,跪坐到床榻边,低头为谢映棠把脉。

窦海神色几变,又忙拿出银针,在小火上炙烤片刻,慢慢碾动着扎入小姑娘几处大穴。

她不安地挣动几下,眉心紧蹙,迟迟不醒。

窦海再次把了把脉,又慢慢抽出银针,换了更细的针,慢慢扎她人中。

“啊!”

小姑娘痛呼一声,蓦地睁开眼。

谢映舒心头一跳,大步上前,便看见谢映棠半阖着眼,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簌簌而下,无声地哭着,仿佛魂魄已被抽离。

谢映舒心底被狠狠一揪。

窦海道:“大人莫急,待在下施针完毕,再开几剂方子,翁主便可无碍。”

那地上伏跪的郎中们纷纷抬头,对视一眼,面露震惊之色。

成静亦是上前,淡淡道:“刘冶已哑,刘踞自顾不暇,你若想杀人,尽管下手便是。”

谢映舒飞快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道:“我妹妹的心结在你。”

成静眼色微动,薄唇微微抿起。

谢映舒看着他,脚下寒意顿生,狠狠一咬牙,冷声道:“随我出来。”

檐下春风扫绿叶,廊下悬挂的风铃琳琅作响,百鸟鸣声时起彼伏,天边流云溶溶,唯有一束光阳刺入眼底,灼得人瞳孔发痛。

成静一出来,谢映舒便直接了当道:“我当初极为不赞同她对你有意,因为我知道,你成静生来便不是站在世族的立场之上的,你是一柄双面利刃,可杀人,可救人,而你杀的人,将远远多于你救之人。”

成静眸子轻阖,不置一词。

确实。

他不像谢映舒,身处世家大族,贵不可言,势力滔天,族人成千。

他成静自幼便孓然一身,他是如何活下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但是棠儿偏偏喜欢上了你。”谢映舒抿唇淡道:“早在三年前,她便与我说过,她想嫁给你,那时我不过觉得她荒诞可笑,可你看,三年不见,她还那般缠着你。”

成静睥他一眼,冷淡道:“三郎让我娶她?”

“你岂会听我?”谢映舒冷冷道:“你娶她,将来你若反世族,她当如何?将来陛下若弃你,她当如何?你不傻,我亦不傻。”

成静唇角轻掠,“令妹是个佳人,奈何我非良配,三郎想如何?”

“那便暂且哄哄她罢。”谢映舒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负手道:“且不说你再她心底何等重要,她最难堪的一面被你看见了,这心结又怎么办?”

成静垂袖站在檐下,敛目不语。

脑海中忽地浮现往日情景——

从墙头探出脑袋的小姑娘笑得灿烂,欢欢喜喜地朝他打招呼。

抱着冬冬的小姑娘口齿伶俐,眼神几转,笑靥点亮了春色。

她从假山后探出头来,手上握着柳枝,吓跑了偷看他的小娘子们。

良久,他才道:“行。”

谢映舒叹了口气,道:“我还有公事处理,这里都是我的亲信,你尽管陪她说话,安慰安慰便好。”谢映舒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抬手道:“告辞。”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成静垂袖静立在檐下,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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