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开太平(84)

公主冷道:“那你便让她罚跪?她那身子,如何禁得住罚?”

“一时之痛,好过酿成大错!”谢定之紧紧抿唇,怒道:“若不管教,世人如何看我谢族?洛阳城中门阀鼎立,四处遍布着眼线,她去锦绣阁与寒门子弟附庸风雅,不知者以为我谢族肯与那些人为伍!彼时与几大家族互相猜忌,后果不堪设想!她之立场,已经站在了我族的对立面!”

像谢映棠这样的身份,在外面公然结交书生,便是在替谢族表态。

虽然偌大谢族,根基稳固,势力遍布天下,权势大可遮天,未必是她可以撼动的,但这样的事情,无异是家族之耻。

谢族族规森严,对族中子弟的教养要求破严,礼法逾距已是大忌,如此之事……没有按家法打她几棍已是不忍心。

公主微微一惊。

她也料不到平日乖巧的女儿,居然触碰到了家族的底线。

平日教她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闲暇时便带她煮酒烹茶,她几时又开始关注这些事了?

这是……成静教她的?

公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冷淡问道:“此事……阿耶可有知道?”

谢太傅平时虽儒雅斯文,在涉及这些问题的事情上,却是雷厉风行,从不心慈手软。

难怪,谢定之从来溺爱谢映棠,竟亲自让她罚跪。

若仅仅只有罚跪这般简单,倒也罢了。

谢定之道:“今晚许是已经知晓了,我方才派人去守着了,阿耶若动怒,便说我已罚了幺儿。”

公主含怒道:“成静……他究竟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想了想,又忽然问道:“倘若处理掉那些书生,可不可以将此事暂且压下,成静如今势弱……”

谢定之瞥她一眼,冷笑道:“势弱?若他是依靠势力之人,便不会活到今日。他成族多数人死于先帝之手,今上亦欠他几条人命,如鲠在喉!成静如今看似为陛下手中刀刃,实则城府极深,荆州至今仍有旧属对其念念不忘,新任刺史如履薄冰,或难以长久,这样的人,哪怕他站在谢族那一边,我也不会答应让他娶了幺儿。将来他若被陛下弃之不用,我们的女儿……便要随他入狱流放不成?”

公主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谢定之垂袖不语。

公主扑到他面前,拉着他衣裳,惊道:“你是猜测……成静想造反?”

谢定之攥紧她的手腕,低声道:“只是猜测,幺儿若执意不改,我只能将她早些嫁出去。”

公主沉思片刻,又问道:“嫁给谁?”

“崔君彦。”

谢定之道:“幺儿幼时便与崔家二郎亲,崔昌平也颇为喜欢她,堂堂名门崔氏,比起败落的成家,更可以让她幸福安乐。”

崔家长子崔君彦年少有为,如今二十有四,正任虎贲中郎将之职。

其父崔昌平乃光禄勋,任职总领宫内事物,手中握有宫禁内外兵马,秩中二千石,位列九卿,权利亦重。

谢映棠若嫁崔家大郎,不仅于两家有利,对谢映棠的未来也是极好。

何况,崔家的几位郎君都与她熟识,去了也不会担心寂寞无依。

相比之下,又何必去跟着成静这样的人吃苦呢?

公主松开手,原地踱了几步,叹道:“那丫头性子如我,又怎会轻易妥协?她上次自尽一回,焉知没有第二回 ?”

谢定之沉声道:“此事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谢家祠堂大门紧闭,祖宗牌位前,烛台上灯火长明。

谢映棠低头跪在地上,下人顾及她身子弱,怕她受凉,特意给她披上了披风。

她拢紧披风,只觉双腿僵疼,也不记得自己跪了多久。

身后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脚步声沉沉响起。

谢映棠朦朦胧胧间睁开眼,只看见身边一缕描金的华贵袍角。

头顶,男子嗓音低沉,“跪了一夜,反省出了什么没有?”

谢映棠沉默不语。

身边的人那人慢慢蹲下,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看他,“回答我。”

谢映棠小脸惨白,低声道:“阿兄,你不要逼我。”

谢映舒眸子冰凉,“我只是在逼你不要自寻死路。”他冷笑一声,“幼时,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能替你暂且压下,可如今,我也救不了你。”

谢映棠闭了闭眼,静默不语。

她想好了,再怎样,也不能撼动她的信念了。

除了她割舍不下的爱情,还有她面对流民的恻隐之心,她早就想过很多遍,士族与寒士,是不能如此互相仇视下去的。

成静没有错。

所以,她何来错呢?

谢映舒看她顽固不化,表情愈冷,便这样冷冷站在她身边。

祠堂内一片安静,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将烛火吹得跳跃,那火光镀上少女苍白的脸庞,更显得她纤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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