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445)

他一生多是崎岖,命途多舛。爱他的留不住,故人一一离去。他不抱怨,不多想,他知道上天待他向来严苛,只好小小希冀上天闭上眼,放他一马。

上天为何不稍微闭眼,稍微眷顾,稍微给他一些希望——他并非草木,并非顽石,他有七情六欲。纵是不够强烈,可这是罪过吗?

暗夜深巷前,晏倾弓着身咳嗽不止,逼自己压下心头万绪,不要去想徐清圆了。

他必须找到她,必须赢过凶手。他没有时间了,他得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争取时间。

沉闷间,晏倾靠着墙喘息,他修长的手塞入怀中,慢慢地从怀中取出装着药丸的匣子。月凉如水,他取出一枚“浮生尽”喂入口中,咬碎,吞咽。

他跌跪在地,一口红血吐出,忍耐药性在体内发挥时的万千痛苦。

万般幻觉如同炸开,大脑混乱得像要失去意识。这霸道至极的药物每次入体,都像是一把长刀劈开他的肌肤、血肉,横冲直撞,要在他体内开出一条笔直血路,要将他神智摧毁,将他逼成一个疯子。

要么求生,要么速死。

这便是“浮生尽”。

这样一次比一次强烈的痛意和药效结束后要承受的虚弱,足以让人失去生志。

可为了短暂生机,晏倾一次比一次要忍受的时间长。

坚持下去、熬下去……

服用“浮生尽”整整三次,这恐怕是他唯一一次特别执着地想要活下去,希冀这药物能帮自己恢复身体,治疗痛楚,能够有时间去救人。

晏倾跪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等着药效彻底发挥的时间。而头脑中乱七八糟的幻觉,旧日噩梦的重重纠缠,他都视若无睹,不受他们的蛊惑。

“晏清雨!”

韦浮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晏倾被韦浮扶起时,韦浮眸子骤暗,看他瘦骨之上衣襟尽湿,微湿的发贴着面,唇红眸黑,清艳得十分诡谲。虽不合时宜,韦浮脑中却浮现“艳鬼”二字。

地上一滩血,照着月光。这状似艳鬼的苍白青年微微发抖着,抬起的眼眸中,蕴起了艳艳熊火一般的光。那火燃烧生命一样,浓烈至极。

韦浮:“你还好吗?”

晏倾淡淡“嗯”一声,推开他的手,一点点站直身子,挺拔如竹,风骨遒劲。晏倾长身步出,织锦白衫被夜幕投下浓郁阴翳,暗影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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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圆提灯奔跑在长巷中,发间的步摇摇晃间,“叮咚”坠地。

几绺发丝散下,徐清圆却停也不停。她奔跑在深巷中,绝望于这条路为何如此漫长,为何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出来。她不敢呼喊,不敢求助……

她没想过这个凶手会易容!

易容这样高难度的技术,大理寺的官员们都不能说熟练,晏倾也不能做到完全模仿另一人……可在这偏远的甘州,竟然有人习得了这种本事。

这种本事用于杀人,难怪观音案一直找不到凶手。

徐清圆跌倒在地,抱住灯笼,膝头磕得骤痛,青丝散在腮边、唇边。她不敢发出声音,勉力要爬起来,一声清脆的器物跌摔声,就在她身旁响起。

空无一人的街巷,这种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徐清圆僵硬着,扭头去看。她清湖般的眼睛中,倒映着支离破碎的玉石观音像。

玉石观音像从墙头摔下来,玉石四分五裂,碎开的一片片玉石间,闭着眼的圣母观音笑容诡谲,幽然而待。

徐清圆抬头,看到立在墙头上的“晏倾”。

那玉石观音像,正是他从墙上扔下来的,落在她身边。

他依然用着晏倾的眉眼,气质却不再模仿晏倾了。他清隽的眉眼间浮着森然邪气,似笑非笑的弧度溢于唇边。他将晏倾的皮相带出了几分艳色,魅色,而这都让徐清圆身上血液凝住。

“晏倾”微笑着开口:“怎么不跑了,夫人?”

他疑惑:“我是哪里露馅,让你发觉不对的?你那病秧子夫君,并不难模仿才对。我可是连他每日服的药都去检查了一下,你却是在我抱你第一下,就僵硬了一下!”

“晏倾”赞叹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美人,痴迷的神色在他眼中流动。

徐清圆蓦地别过眼,不肯看晏倾脸上会出现不属于他的神色。这人破绽其实不少,他可以伪装晏倾,晏倾那样清澈干净的眼睛,没有杂垢却因被太多风尘浸染而变得沉寂幽静的眼睛,是谁也模仿不出来的。

徐清圆试图说话:“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认出来吗……”

听到墙头那凶手的笑声,她背脊一僵,暗叫糟糕。

她开始头晕乎乎,身体发热发软,意识开始模糊……她何时中了药物?什么药?

满满惶然在心头徘徊,徐清圆晕沉沉地瘫倒在地,与那碎开的玉石观音像相对。惊惧之下,她开始明白,原来玉石观音像里,是藏了迷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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